每一个开国帝王都有个千秋大梦，妄想自己创立的国家能万古长存，南朝高祖皇帝李靖安也是如此想的。
为了让李氏的天下万古长存，他为此做出了许多努力，却忽略了一点，人性。
李忝站在窗前，淡淡地看着窗外的死士们，嘀咕着：“那个位置当真这么重要吗？值得让千万人付出性命。”
“可是谁又知道呢？”姚纤有些微的恶心，刚吃下的鸡汤被吐出来，李忝匆忙拍打她的背，“这病毒攻击免疫力，原想着挺一挺就好了，没曾想竟弄到如此虚弱地步。”
哗啦啦！
刚停下的大雨再次下起，间歇能看见拳头那么大的冰雹，南江的土地被水淹没，本就寸土无收，现在又落在这么大的冰雹，砸在人头上，必死无疑。
破庙外这次是真的什么都看不清了，李忝抓住姚纤的手臂，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方便往外看，不多时那名长者带着一群人冲进破庙，将正在看热闹的两人吓一跳。
两人虚弱，哪怕是往后躲，在人进来后，也只往后走了不到一丈。
“梅花楼众弟子拜见楼主。”那名长者双手握剑单膝跪地。
随后杜锦走进来，消失快半个月的他，满脸胡茬，一只手抓着把青色的剑，跪在长者身后：“奴不辱使命，这位是南州舵主凃令。”
老者一头银丝，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炯炯有神，脸上也没多少褶子，若说他四五十岁，姚纤也是相信的。
伸手想往前走几步，忽然重重咳嗽起来：“都起来吧，赶快离开这儿，我们害了疫病…”
“南江已差不多沦陷了，您没必要担心的，凡是路过南江的，十有八九会染上疫病，这病不致命，却折磨人。”杜锦起身后，将这些天一路所见尽数说出。
南江疫病其实一直隐藏在阴影中，等到大水褪去，南江城被收拾到差不多，就蹦跶出来，现在南江城中百姓倒了一大片，留下的药也治不了病，百姓却难受得病急乱投医。
姚纤又咳嗽起来，一口巨大的血块从她嘴里吐出，伴随着恶臭与她渐渐停止抽搐的身体，杜锦惊讶地问：“小姐，你用了师傅那个方法？！”
“没事了。”姚纤再起身时，声音、气色都恢复正常，眼睛也不再发红，目光盯着外面被捆着丢在地上的黑衣人，在冰雹的打击下，不死也残。
身体恢复后，姚纤从挎包中取出草纸与炭笔，刷刷写下需要的药名，递给杜锦与凃令：“劳烦两位带着人收集这些药。”
杜锦有话想想说，最后全归于尘与土，凃令看了眼草纸上的药名，抱拳应下：“老夫这就去办，物资搜集到后是送南江，还是何处？”
“放在南江城门口树林中，杜锦知道在哪儿，就别往里面送了，”姚纤看向身边的李忝，“如何？还撑得住吗？”
“还行，我虽染了病，似乎没你这么难受。”
李忝说完，露出轻松的笑容：“怎么？打算回去了？”
“追杀的人已散去，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走吧，杜锦，就劳烦你跟凃舵主再跑一趟了。”
“不麻烦，殿下、小姐一路小心，我们会将物资完好无损地运送过去。”
“就此告别，期待来日再见。”
“告辞。”
天上的冰雹已停，地上的冰雹还没化开，定睛一看，每一个都跟鹅蛋那么大，姚纤捡起其中一个半透明中间带点儿白的冰雹，在手中转了一圈，感觉到其中的凉意，忽然笑出声。
“怎么突然笑了？”李忝走在前面，看到比较陡的路，转身伸手打算扶一下姚纤。
她并没有拒绝，自然地将手伸过去：“我想，咱们这趟回去把婚成了吧。”
握住她手的同时，李忝点点头：“好。”
两人都知道为什么，都默契的没有提，毕竟谁都不知道，明天他们是活着还是一具连全尸都没有的尸体。
只是好在，那群不希望他们活着的人还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其他道德感都没了，竟还剩下个师出有名，想到这儿，李忝心中就忍不住发笑，他握住姚纤的手，感受到她的温度，自她在雪地里将他捡到的那日起，斗争已经开始了。
下山的路很漫长，两人花了一天一夜终于回到南江城，城外横七竖八层层交叠的尸体仍没被处理，蛆虫、苍蝇、秃鹫等等吃烂腐之肉的虫兽在最上层。
“会有人来处理的。”李忝了解李颉，从北疆到上京，一路上死了多人，他们的尸体也被清理干净。
恶臭的风钻进姚纤与李忝的鼻尖，她看着他开始咳嗽，伸手轻轻拍打他的背：“熬过这阵子就好了，我已得过，不会再得，你放心。”
疫病总是这样，若是重复得病，怕也活不长久。
“好，我们进去吧。”
“好。”
死的城市渐渐有了生的希望，现在又正在死去，刚进了城，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依靠在门边，一只手捂住脖颈一只手捂住肺部，一声响一声低的咳嗽，那模样看着便让李忝、姚纤心酸难受。
从刺史府匆匆跑来几个人，见着他们便行礼，为首的杜云珂匆匆说着：“小姐、殿下，你们总算回来了，如今疫病肆虐，城中物资撑不了几天，不断有人死去，就连小孩儿都染了病。”
“去准备针灸的银针吧，我已得过病了，不怕感染。”姚纤说完将他扶起。
此时的阳光晃得眼睛疼，姚纤眨眨眼，与李忝同时朝刺史府走去，府中最大的那片区域摆着一片片干净、颜色不一的布，上面躺着近百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引来一堆苍蝇在他们上上方嗡嗡叫。
“没有干净的水，也没有足够的干艾草，驱赶不走这些惹人厌的虫。
人我们必须救，大哥、樊跃、吴公子、王少主，麻烦你们组织健康的人，去林中打水、砍柴来，我跟云珂、安然、杨侣、霍望天在此救治病人。”姚纤吩咐着。
“好。”他们同时应下，转身便让人去寻城中健康的百姓，他们则收集刺史府中能用来打水的容器。
其实一开始便收集好了，打算去林中寻干净的水，然后分给百姓，只是没想到，大水褪去那一日，疫病便快步跟了上来。
都在庆幸灾后无病无灾，却在欢欢喜喜睡了一夜后，被多数人的咳嗽声淹没。
姚纤揪住正要离开的李忝的衣领：“你也害病了，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