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市公安局,地下特别审讯室。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金属混合的冰冷气味,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毫无感情地倾泻着光芒,将每一粒尘埃都照得无所遁形。
柳媚儿就坐在这片惨白的光晕中央。
她身上那件宽大的灰色囚服,像一个丑陋的布袋,吞噬了她曾经引以为傲的、足以让任何男人血脉偾张的曲线。那张曾颠倒众生的妖艳脸庞,此刻只剩下被恐惧和绝望啃噬后的憔悴。曾经顾盼生辉的桃花眼,如今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
从被戴上手铐的那一刻起,她的世界就塌了。
韩雪警官出示的证据链,就像一条精心编织的绞索,一环扣一环,死死地勒住了她的喉咙。
“黑寡妇”香水是她买的。
摆脱彪爷家暴的杀人动机是存在的。
车内争吵的录音碎片,那句“让你永远睡过去”的嘶吼,更是将她钉死在嫌疑人的十字架上。
她百口莫辩。
她当然想过供出那个男人,那个将“黑寡妇”香水作为“礼物”送给她,教会她如何不动声色地“取悦”彪爷的男人。
可她不敢。
那个男人最后一次见她时,脸上带着一贯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说出的话却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刺骨:“*媚儿,记住,我们才是同一种人。有些秘密,烂在肚子里,对我们都好。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地保守秘密。*”
她怕死。
所以她只能重复着那句苍白无力的辩解:“我没有杀人……我是被冤枉的……”
“吱呀——”
审讯室厚重的金属门被推开,打断了她的喃喃自语。
柳媚儿受惊地抬起头,以为又是新一轮无休止的审问。然而,当看清来人的瞬间,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刹那冻结了。
林风。
他不再是那个穿着廉价清洁工服、在会所角落里默不作声的“隐形人”。
一身剪裁得体的纯黑手工西装,将他那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身体轮廓勾勒得淋漓尽致。曾经在她面前展露过的、狰狞交错的伤疤,此刻被高级羊毛面料优雅地遮盖,却更添一种衣冠禽兽般的危险气息。他步伐沉稳,皮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哒、哒”的轻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柳媚儿的心脏上。
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掠过她的脸,仿佛他们之间那些在黑暗的豪宅里、在凌乱的丝绸床单上发生的炽热纠缠,都只是一场被随手丢弃的、无关紧要的幻梦。
“林风!!”柳媚儿尖叫起来,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她猛地从椅子上挣扎着站起,手腕上的镣铐发出“哗啦”的脆响,“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审讯室!你没有资格进来!出去!你给我出去!”
林风无视她的歇斯底里,径直走到她对面坐下,身后,两名沉默的警员悄无声息地带上了门。
这个狭小的空间,瞬间成了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囚笼。
“媚儿。”林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平稳,他自顾自地整理了一下领带,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我们之间,有过交情。所以,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这个称呼,这个语气,既带着往日床笫间的暧昧,又裹挟着此刻审判般的冰冷,像一把淬了毒的丝绒小刀,精准地捅进了柳媚儿最柔软的防线。
她的挣扎,戛然而止。
“我不需要你假好心!”她重新坐下,身体却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眼中迸发出怨毒的火焰,“是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你利用我的身体,利用我的人脉,现在我被抓了,你来看我笑话,你满意了?!”
“看你笑话?”林风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怜悯的嘲讽,“柳媚儿,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只看得清男人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却看不清自己究竟身处在怎样一个棋盘上。”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如炬,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彻底洞穿。
“让你坐在这里的,不是我,也不是警察。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是谁把你推进这个火坑的。”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情人间的私语,内容却让柳媚儿如坠冰窟。
“是一个男人,对吗?一个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出手阔绰,风度翩翩,把你哄得心花怒放的男人。他送你那瓶全球限量的‘黑寡妇’,告诉你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情趣道具’,让你在彪爷的车里洒一点,给他一个‘惊喜’……我说的,对吗?”
轰!!!
柳媚儿的脑子里仿佛有无数颗炸弹同时引爆,瞬间一片空白!她死死地盯着林风,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这个秘密!
这个她用尽所有意志力才守住的、足以让她粉身碎骨的秘密!林风怎么可能知道?!而且,连细节都一清二楚!
“然后,”林风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用那平稳的语调,陈述着她的噩梦,“在你做完这一切,彪爷死后,他又找到了你。还是那张笑脸,还是那种温和的语气,他警告你:‘*媚儿,记住,我们才是同一种人。有些秘密,烂在肚子里,对我们都好。*’……他是不是还告诉你,如果敢多说一个字,你会死得比彪爷还难看?”
“啊——!!!”
柳媚儿再也无法承受这种精神上的凌迟,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她浑身剧烈地颤抖,双手抱住头,指甲深深地掐进头皮,仿佛这样就能驱散脑海中那张微笑的脸。
她内心最深处的梦魇,被这个曾与她抵死缠绵的男人,一字不差地、残忍地剥了出来!
“你……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她崩溃地哭喊着,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再无半分美艳。
“你以为,你栽在了他手里?”林-风的语气突然一转,充满了鄙夷,就像一个顶级猎手在俯视一只掉进陷阱的兔子,“你太天真了,媚儿。他,也只是一枚棋子。一条训练有素,会咬人、会摇尾巴的狗而已。”
“你……你说什么……”柳媚儿的哭声停滞了,她猛地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林风,无法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林风缓缓靠回椅背,双臂交叠在胸前,用一种宣布最终审判的、冷酷的口吻,揭开了最后的谜底:
“那个男人,只是一个执行者。一个替真正的主人,出面办脏活的‘白手套’。而那个躲在暗处,牵着狗链,将你我,将彪爷,将王萧然,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
林风的目光变得极其锐利,一字一顿地凿进柳媚儿的灵魂深处:
“……是那个你每次见到,都要卑躬屈膝,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大嫂’的女人啊。”
“大……大嫂?!”
苏晴影?!
柳媚儿的眼睛瞪到了最大,大脑彻底宕机。她无法将那个永远穿着素雅旗袍、清冷如月、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苏晴影,和那个阴狠毒辣、笑里藏刀的神秘男人联系在一起。这怎么可能?!
“现在懂了吗?”林风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这是一场完美的‘接力谋杀’!”
“第一棒,是那个男人。他负责接近你,引诱你,让你心甘情愿地将那瓶带有特殊‘化学签名’的‘黑寡妇’香水,洒在彪爷的车里。至此,他的任务完成。”
“第二棒,就是苏晴影本人。她利用‘大嫂’的身份,可以毫无阻碍地接近彪爷的座驾。她不需要亲自动手杀人,只需要用一种特殊的、可以诱发深度昏迷的药物,让彪爷‘睡过去’。然后,她再用一把含有同样‘化学签名’的毒药,完成致命一击。”
“而你,柳媚儿,”林风看着她,像在看一个早已写好结局的悲剧人物,“你就是这场接力赛里,那个被设计好,用来在终点线前,为真凶挡下所有子弹的‘牺牲品’!因为只有你,和那枚致命的注射器,拥有同一个无法伪造的、独一无二的‘化学签名’!你,是这起完美谋杀案中,最完美的罪人!”
柳媚儿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空洞。
她明白了。
她全都明白了。
她就像一个傻子,被人一步步引诱着,亲手为自己挖好了坟墓,还傻傻地以为那是通往自由的天堂。
“不……不可能……为什么……”她喃喃自语,精神已经彻底崩溃。
“没有为什么。在那个女人的棋盘上,我们都只是棋子,没有资格问为什么。”林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恢复了交易般的冷漠,“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继续嘴硬,或者把那个男人的事告诉警察。然后,苏晴影会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和那个‘白手套’,一起在人间蒸发。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第二,”林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最后的、残酷的“温情”,“你‘承认’一切。承认是你一人所为。承认你因为不堪彪爷的长期家暴,处心积虑,用那瓶香水配合某种药物,激情杀人。我会安排全龙城最好的律师为你辩护,这个罪名,判不了你死刑,甚至在里面待上几年就能出来。这期间,我保你和你家人,平安无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用身体和情报,从我这里换取过庇护。现在,你可以用一个罪名,换回你的命,和你家人的安宁。这是你和我之间……最后一笔交易。”
柳媚儿瘫在椅子上,像一滩烂泥。
她有的选吗?
没有。
一边是必死无疑的深渊,一边是看得见尽头的牢笼。
一个精于算计、懂得取舍的女人,知道该怎么选。
良久,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最后一次闪过一丝属于“妖姬柳媚儿”的媚态,却充满了无尽的凄凉和自嘲。
她看着林风,用嘶哑的嗓子轻声说:“我认罪。林风……我只求你,信守承诺,保护好我的家人。”
“一言为定。”
林风转身,毫不留恋地向外走去。
在审讯室的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他听到了柳媚儿带着哭腔的、最后的呢喃:
“林风……你,苏晴影,还有那个男人……你们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魔鬼?”
林风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魔鬼?
不。
我只是一个,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学会与魔鬼共舞,甚至……成为魔鬼的,求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