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都说你是个好的,却也只盯着姐姐我打趣,可见都是跟那林丫头学的!”
听了探春的话,王熙凤下意识骂了一句,却也不觉得羞窘。
于她而言,现在一等一的大事便是让自己和林珂的事儿寻常化。
便如同后世互联网上某些黑称喊得久了就会被解构一样,这偷情虽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腌臜事,但大家知道得久了,多半也就会不把它当成回事儿。
何况,王熙凤自认对这群小丫头极好,她自个儿也有苦衷在,想来姑娘们能理解的。
而且,说到底,连人家林黛玉这个正主儿都认可了自己的存在,其他人又有什么立场责问自个儿?
王熙凤悠闲地翘起二郎腿,脚尖勾着绣鞋,在空中上下晃荡,端的是得意洋洋。
惜春从侧面看着王熙凤成熟窈窕的身段,又拿自己贫瘠可怜的身材比对了一下,即便先前安慰过自己十多年后没道理赶不上王熙凤,但此刻就是觉得心里不痛快。
她便不愿在和王熙凤呆在一起,于是拉起探春一只柔荑,撒娇道:“三姐姐,咱们要不然去寻林姐姐吧?出了这样大的事,也不知道哥哥为何在宫里没回来,咱们去问问林姐姐好不好~”
探春笑着推开她,又在她额头上轻点一下,笑道:“你要找林姐姐,自个儿去寻就是,怎地还要带上我?”
惜春嘟起嘴巴,为难道:“还不是因为宝姐姐也在那里,我最先去的便是潇湘馆来着。”
“可是林姐姐嫌弃我什么都不懂,就把我赶了出来,我这才陪着二姐姐过来这儿的。”
王熙凤听了这话,简直笑嘻了。
她可是很记仇的,便打趣探春道:“探丫头还当这惜丫头是个没了你就不行的不成?人家却是从来不把你放在第一位呢。”
探春没想到自己为王熙凤找补不成,反倒还惹了一身骚,咂了咂舌,不满道:“哼,管她平日里怎么想,到头来不还是到了我这儿?”
“何况,有别的选择从来都是好事。要是都如你一般那才叫不好,你除了我这儿,还有别的去处么?”
“呵呵。”探春又冷笑一声,“只怕,你是压根就不敢去潇湘馆吧?也是呢,林姐姐定然是不愿意看着你的。”
惜春也顺势跟着嘲弄说:“就是就是!凤姐姐在林姐姐哪儿得不着好,便满心想着卖弄口舌,挑拨离间,破坏我们姊妹间的关系,真是坏极了!”
以迎春的性子,她是打死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本来还想着要教导惜春不能这么无礼,王熙凤到底也是她们的嫂子。
但眼看着王熙凤自个儿都乐呵呵得没把这当成件事儿,她也就识相的闭了嘴,没有去惹人不快。
便见王熙凤笑吟吟道:“我坏极了?没有我这般的坏人,哪里能称出来你们的好儿?”
顿了顿,她又打趣说:“说什么你们姊妹间的关系极好,我先前只听说宫里的大姑娘给你们写过信、送过礼儿,却不曾见过你们有所表示。”
“难不成......”王熙凤美眸一转,丹口轻启,笑道,“难不成只有大姑娘记着这段姊妹情,你们却是从来就没想过她的?”
迎春、探春和惜春顿时面面相觑,她们确实不曾见过几次元春,到如今连印象都不剩多少了。
尤其是惜春,元春入宫太早,惜春又是东府的小姐,更是难得一见。
探春神色一黯,便道:“凤姐姐难得说的在理一次,我们这样是有些不大好。”
“咦?我听哥哥说,大姐姐如今不就在皇后娘娘宫里做事?”惜春忽然说道,“既然如此,等哥哥回来,咱们请他帮忙送些东西过去不就是了?”
迎春却道:“可是......珂兄弟这段时日应该也是很忙的,咱们也不好太打扰他吧?”
“不急,你们有什么想寄给大姐姐的,且先准备起来,随后等珂哥哥闲了再给他便是......”探春笑道,“还有二哥哥,大姐姐最关心的定然是他,咱们让他和二嫂子也寄些东西过去,大姐姐必然会高兴的。”
不过现在探春肯定不会去问,前面闹得鸡犬不宁,这会儿子过去却是凭空惹一身骚。
这般想着,探春忽然看向王熙凤,问道:“凤姐姐,我寻思着,锦衣卫既然要太太补上甄家家产,甚至还是双倍,只怕太太还不上啊。”
王熙凤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又换了下腿,这才笑道:“她还不还得起与我何干?我不趁着这时候给她添乱已经很难得了,莫非你还想着让我帮帮她?”
“哼,说句不好听的,这贾家沦落成这样,多得是她的功劳!”王熙凤冷笑道,“莫说我了,就是让你来管家,也不会是如今模样!我想着,她如今还不上,指不定就在费心思把家境衰落的罪名盖在我头上呢!”
探春心道这还真像是太太能做出的事儿,她抽了抽嘴角,只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该说不说,这王家姑侄两位,还真有几分相像啊。
“虽说太太是我的嫡母,但我也不会为了她来游说凤姐姐你。”探春想了想,又道,“我只是想提醒凤姐姐一番,太太紧急之下,说不得就会将主意打到你身上。”
“连我都知道凤姐姐如今日进斗金,连大嫂子都跟着发了一笔,太太也绝不会放着不管的。”
王熙凤眸子一凝,随后再度睁开,美目里尽是不在乎:“呵呵,有件事儿你却是说错了,老娘可是一点儿银子都没有,每月里就靠着府里的月例过活呢!”
她咯咯娇笑起来,得意道:“真当我没有事先预防不成?那些生意的进账,名义上可都是给平儿那丫头的。太太若是打算讨要,便去东府找珂儿计较就是了。”
“凤姐姐什么时候竟变得这般天真了?”然而,探春却苦笑道,“太太若是铁了心要拿,岂会这样善罢甘休?”
“不提别的,她若是找来老爷和老太太做说客,就拿拆借的名号,你以为珂哥哥能有法子拒绝?”
王熙凤身形一愣,却是觉得相当有理,蹙眉道:“这可不行,珂儿太要面子,定然拒绝不了那妖妇。”
“不行!”王熙凤拍案而起,“他还是别回来的好,我先去与平儿计较一番!”
......
那边儿姊妹几人和和气气,而另一边的稻香村里,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你这丫头太不懂事,自古以来虽然不乏姊妹同嫁一人的旧例,但从来都是姐姐为主,妹子只有做媵妾的份儿!”
李婶娘气冲冲地指着面前的小女儿,教训道:“就算你们两个都是妾室,也该是以纹儿为主,绮儿纵然要受些委屈,却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李婶娘不愧是深受封建教育荼毒的女人,李守中不曾展现的封建思想原来都应在了她身上。
虽说封建里姐妹同嫁一人是很丢人的事情,但无奈有一种例外,李婶娘自是能够允许的。
不如说,为了攀附上林珂,她还是上赶着的。
但对于自己的两个女儿,李婶娘就没有那么多担忧了,只想着要摆出母亲的气场,狠狠教训一番。
本来还好好的,只是教导她们以后要好好侍奉夫君,处处都要温顺合意,以夫为纲,不可忤逆老爷与夫人之类的老生常见的东西。
一般而言,新娘子自订婚到出嫁前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是足够母亲传授为妻之道的。
然而这妾室到底有所不同,一辆马车送进府里就能成亲的人,自然不会有多少时间留给母亲教导。
李婶娘本来有在倾心教导女儿的,随后就听到了甄老太妃去世的消息,心知这婚事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成了,便打算偃旗息鼓来着。
谁知却看到两个女儿个个都跟解脱了一般,懒散地坐了下去,正有说有笑的聊着什么。
刚刚还在做封建大家长,逞足了威风的李婶娘见此情景自然不痛快,心道自己难道说的都是些无用的话不成?否则女儿们怎么这般不待见。
她从小受的就是这般教育,自然到现在仍然以为这是不可违逆的真理,顿时就不高兴起来,怒道:“即便这几个月你们怕是嫁不出去,我却也是要教导你们一番的!”
“珂哥儿家里虽然没了长辈让你们站规矩,但你们若是太不知礼数,林丫头也是会不高兴的!”
李婶娘劈头盖脸训了两个女儿一番,也没让她们如以往那般惬意,直骂的李纹、李绮委屈不已。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道:“连珂哥哥都对我们极好,要我们嫁过去后只当还是在自己家,凭什么母亲就要立这么多规矩?”
这时李纨听得动静,便出来打圆场道:“婶娘,纹儿和绮儿这还小呢,离出嫁也还有一段时日,却还不必这样严厉地训诫她们吧?”
“何况......”李纨笑着抚了抚李婶娘的背,笑道,“何况珂兄弟也是极好的性子,对这两个妹子也素来喜欢,便是林丫头也是好脾性,原不会那么难过的。”
“唉,纨儿的意思我也明白。”李婶娘叹了口气,“她们两个如果是和你一样懂事,我都不知道要省多少心。可偏偏......”
“唉,纹儿性子跳脱,绮儿原是个好的,跟着她姐姐也学坏了。”李婶娘惋惜道,“就算珂哥儿和林丫头对她们好,可她两个不懂事,难道就能长久了?而且......”
而且......以珂哥儿以后的身份,只怕万一纹儿和绮儿惹了事,受到的可不是一般的惩罚啊!
李婶娘及时止住了话头,不曾将这件事给捅出去。
李纨也没有在乎为何她突然不说话了,只道:“婶娘且放心吧,纹儿和绮儿俱是好孩子,断不会不懂规矩的。”
李纹也跟着话头说:“是啊是啊,娘,我们很听话的~”
“哼,听话不听话另说,可这打蛇随棍上的本事倒是没少学!”李婶娘冷哼一声,又道,“我最后再叮嘱你们一件事!”
李纹只觉得终于要解脱了,哪儿会知道就是这最后一件事导致矛盾加深了?
在李婶娘说完她那有关媵妾的理论后,李绮顿时就泣不成声了。
她是个温软的性子不假,但就算是逆来顺受的迎春,也不会是打心里接受被人当作低人一等的,不然给人欺负的时候怎么会知道委屈?
李绮也是一样,她和李纹并非主角与跟班的关系,两人的地位相当平等。
平日里李纹不曾轻视过李绮,李绮也不会认为自己就比姐姐差了什么。
而林珂更是早就在哄骗小姑娘芳心的时候就许诺过,她对李家姊妹俩都会是一视同仁的,绝对不会因为各种原因而偏心,让李绮心里暖暖的。
可现在,原本好好的事情,竟然被母亲给摆到了明面上,甚至母亲还是站在她们的对立面,是反对她们的。
少女的泪水总是显得廉价,似乎永远哭不完一般,很快李绮就哭的梨花带雨,泣不成声了。
“娘!您这次也太过分了!”李纹心疼妹妹,当即把她抱在怀里,对李婶娘气呼呼道,“这劳什子的媵妾,自打始皇帝统一六国,就很少有人再提了,难道不是因为不合情理么?!”
李婶娘一听气坏了,这女儿不仅敢反驳自己,竟然还是借着历史典籍来反驳,就说不该让女子读书的!
“纹儿,你也以为我做得不对么?”李婶娘怒道,“看来我是待你们太好了,以至于你们都不将我当成回事儿!”
这不是简单的母女矛盾,而是对长辈地位的挑战。
李婶娘对女儿们一向和善,既是因为李婶娘自己性子不强横,更是由于两人懂事听话,不曾违逆过她。
直到如今,李婶娘才头一回被女儿指名道姓的反对。
她劈头盖脸骂了李纹一顿,让李纨都看不下去了,忙道:“婶娘,纹儿说的也有道理......”
然而,正在气头上的李婶娘却管不住嘴,脱口而出道:“怎么,你一个不守妇道的,也能帮着她们教训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