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姑娘只是问问而已,谁知道姑娘竟然真的......”
被林黛玉劈头盖脸训了一顿,紫鹃心里一点儿委屈都没去,反而要努力控制住表情,免得笑出声来,很是辛苦。
“不过那东西也没什么坏处,甚至还有人说,是对身体很好的物什呢。”紫鹃忙找理由安慰自家姑娘,“再者......珂大爷他应该会很惊喜吧?”
林黛玉脸上阴晴变幻。
那味道虽然极为怪异,但是......哥哥面上的表情确实是欢喜的。
罢了,左右也只这么一次,再有下回,让他自个儿去欺负其他姑娘们去吧!
林黛玉勉强将自己说服,随后便拢了被子盖着自个儿,隔着被子吩咐道:“我如今倦于见人,甄家那位要是还有话与我说,你便想法子给她敷衍过去。”
紫鹃忙应下,就要出去,却听林黛玉语气里带着迟疑,又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这小孩子出生、百日都该送些什么,我对这些不大清楚,你要多准备点儿。”
紫鹃心里一颤,忙道:“是,姑娘。”
......
潇湘馆正院,林珂从里屋出来的时候,便看见甄思和坐在椅子上,手却不住地拧着衣角,果然如紫鹃所说,很是焦急的样子。
“甄妹妹,出什么事了?”林珂快步走到近前,很自然地纨起甄思和一双无处安放的小手,借此给她安心感。
甄思和立刻站了起来,她自然明白眼前情郎的用意,心里的着急勉强缓和,努力笑了笑说:“是我家那边,今日送来了紧急文书,说是官兵已经有所行动了......珂哥哥,我想,应该是宫里的老太妃她......”
言尽于此,无需多提。
林珂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又拉她坐下,沉吟了会儿,方道:“我这几日也没有往宫里去,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想来也大差不差......”
顿了顿,他提议道:“这样吧,今日已经晚了,明儿我就去宫里看看......宫中钟声不响,便没必要多为之担心。”
“......真是多亏了珂哥哥呢。”甄思和就被他按着将脸蛋贴在胸膛上,感慨道,“我只想着能以女儿身做出不逊色于男儿的事情来,可是......”
她凄然一笑,道:“可是寻常小事也就罢了,我自是能应付得了。然而一旦事关紧要,甚至仅仅是从金陵到了京城,我便处处都要碰壁,事事都无能为力了。到头来,还是要靠别人呢。”
林珂不由得默然。
不管再怎么能为过人、胸怀大志的女子,在这种社会下也极难获得与男子相同的成就。
也正因如此,李易安、梁红玉这样的奇女子才会愈发让人赞许。
她们的能为自然是顶尖的,却也不只是因此受到推崇。
甄思和面对这样的困境,固然有她自己能力的不足,社会制度的压制也是不容忽视的。
而最让林珂唏嘘的是,他并不打算改变这种社会现状。
就算要改变,也只会用在他自己身边的几位姑娘身上罢了。
林珂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同甄思和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甄家的罪不至于再起不能,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让甄思和顿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只是,你那兄长甄珏......却不像是个懂事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珂的语气格外冷漠,几乎让甄思和有些害怕。
如果可能,她还是更喜欢往死里平和随性、会笑着与人打招呼,无论其是何身份的那个林珂。
但也因此,她察觉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珂哥哥......”甄思和声音带着颤抖,仿佛随时都会碎掉一般,“我哥哥他......真的没救了?”
林珂点点头。
私通倭寇,走私火器,放在哪个朝代都是感动全族的大事。
甄珏因为早就被锦衣卫控制住,又哭爹喊娘的领着官兵扫荡了好几处倭寇据点,才算是勉强沾上了一点儿功劳,不至于牵连整个甄家。
只要砍了他自己的头就行了。
让林珂颇为感慨的是,若不是从一开始就骗甄珏说戴罪立功可免死罪,他怕不是很乐见整个家族给自己做陪葬。
“早就将你兄长抓起来了,只是碍于事务,不能再早些告诉你。”林珂面带歉意,“他犯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原谅的。”
甄思和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却也说不上多么悲伤。
她与甄珏这个亲兄长的关系,其实还比不上与甄宝玉亲近。
从小甄珏就是个别扭的性子,总有一股全世界都亏欠他的感觉,对自己的妹妹也是爱搭不理,只有在缺钱用时才会假情假意的赔个笑脸,后来更是连装都懒得装了,直接说缺钱。
相比起来,甄宝玉可要亲切太多。
他是个性子软的,占着全家的宠爱,却仍会亲切的对家里人。
对于甄思和而言,甄珏从来就不是个称职的兄长,所谓深厚的兄妹之情就更是无从谈起了。
只是......
就像一直在窗前桌上的某株绿植,忽然有一天枯死了一般,看着熟悉的事物永远离开自己,难免会有伤感。
甄思和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流泪,脸上也看不出悲伤,却仍然能让人感到失落与伤感。
良久,甄思和方道:“也是他罪有应得。”
“珂哥哥!”甄思和忽然仰头看向林珂,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我想明白了,家里的事情,我已经无心再管。如果......如果我能平安度过这次风浪的话......”
“珂哥哥,便纳了我可好?”
林珂一怔,正想着该怎么矜持点儿接受,却见甄思和俏然一笑。
“我明白的,珂哥哥不是这家里管事的,我去求林姐姐便是!”
甄思和敢说,也敢做,便丢下林珂,迈步便里屋去。
紫鹃这时候已经走了,因此甄思和一路上毫无阻碍,便径直推门而入。
“林姐姐,我......”
然而,她入眼所见的,却是林黛玉白花花的身子。
“呀,你做什么!哥哥怎会放你进来的?!”
......
城外,西山中,一支队伍踏着雪地,缓缓回了一栋别墅之内。
凉王妃甄思宜披了一件白色狐裘,仿若雪地里的小狐狸一般,在后院的雪地上蹦蹦跳跳,心情大好。
衔佩看着自家奶奶灵动的身影,完全没能感受到相同的快乐。
她只觉得担惊受怕,生怕甄思宜一时不慎崴了脚踝,摔着身子可就不好了。
“奶奶,您慢着些!”衔佩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强行拉住甄思宜,嘟着嘴道,“奶奶怎么还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呢?”
甄思宜闻言,果真如孩子一般张开了双手,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感慨道:“我如今说是再活一世也是可以的,如何就不能算是个孩子呢?”
“倒是你......”甄思宜故意黑着脸,恶狠狠道,“你是不是在说我老了,却还装小孩子,很是叫人无语?”
“哪儿有~”衔佩却一点儿不害怕,嗔道,“奶奶要是有这样的觉悟,奴婢可就省心了呢!”
“哼,你这丫头一点儿都不可爱。”甄思宜哼哼笑道,“欸,还记得二丫头那个丫鬟么,总是一副胆小害怕的模样,看着就让人想欺负。”
衔佩这下无语了,人家拂瑶过得实在不容易,当时才几岁?就没少被这位大姑娘欺负。
说是看起来像只胆小的麻雀,可一般人见她这样,不都该心生怜惜么?
哪有这样更想欺负人家的?可见有多么恶趣味了。
见衔佩绷着脸不说话,甄思宜也觉得无趣得很,一转头却看见门后有张绝美面庞,只俏生生地看着这边,却是一动不动的。
要是不仔细看,只怕是要被吓一跳。
甄思宜眉头一皱,忙走了过去,呵斥道:“可卿!你在门口做什么?不怕受着凉?”
她一边儿过去,一边儿继续说道:“真是的,也是个双身子的人了,还这般没大没小的!”
然而到了近旁,看得愈发真切之后,甄思宜才掩着嘴惊讶道:“哎呀!可卿,你怎么......变得年轻了?”
她属实惊讶得很,方才还在说自个儿像是重生一世,结果现在看起来,秦可卿才是真的重回十几岁了?
那位小可卿眨巴眨巴眼,忽然笑道:“呀,甄姐姐,你怎地长高了这么多?”
甄思宜愈发奇怪,这声音都变得小了不少。
她擦了擦眼睛,见眼前景象仍是没变,便仔细打量了一番“秦可卿”。
只见她和可卿虽然有诸多相似,却仍有许多不同,也只是隔着远才觉得一模一样,现在看来,分明就是两个人。
尤其是眉间那颗胭脂痣,端的是喜人。
甄思宜纳罕道:“你莫不是可卿的妹妹?不对,可卿说她没有姊妹的......总不会是可卿的女儿吧?我这才出去多久,你便长这么大了?”
她难免想起了观棋烂柯的典故,只当自己是遇着了什么仙人奇缘,忙回过头去看衔佩,看她有没有变成妇人。
只看了一眼,甄思宜便忍不住笑道:“衔佩啊,你也太不争气,这么久过去了,竟还没被侯爷收房么?”
衔佩抽了抽嘴角,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与她说话,只得默默承受。
甄思宜自个儿倒是乐得不轻,摸着衔佩脑袋笑道:“好啦,我不打趣你了就是。”
随后她便回过头来,看向“秦可卿”:“你又是谁呢?”
这人自然就是香菱了,她和偶然来了兴致的秦可卿沆瀣一气,要捉弄一回甄思宜。
本以为得计,不想对方竟是装出来的。
香菱吐了吐舌头,露出个可爱的笑容:“见过甄姐姐~我说起来也是姐姐的本家呢,名字便叫甄英莲。因着一些事情,成了我家爷的丫鬟,爷给我取名叫香菱呢!姐姐唤我香菱便好。”
她的动作、语气乃至情态都很可爱,甄思宜很是欢喜。
又听她满是骄傲的将林珂唤作“我家爷”,甄思宜也觉得她很是娇憨,由此愈发喜欢,笑道:“原来是香菱妹妹,你和可卿生得如此相像,莫非也有什么关系?”
香菱笑起来眉眼弯弯:“似乎只是巧合呢,不过我觉得是件好事。方才姐姐还要认我做干妹妹呢......不对,确切的说,应该是姐姐认了我娘做干娘?”
甄思宜本来听到秦可卿认她做干妹妹就已经很奇怪了,一个丫鬟而已,就算生的和自己有几分相似,至于这样器重么?
待听到后面香菱说起母亲时,那种好奇感愈发热切,甄思宜不由得问她:“你母亲也来了这里么?”
“嗯!”香菱用力点了点头,“我娘就在前面厨房呢,她做的饭菜可好吃了!”
甄思宜便陷入了沉思,既然是个厨娘,确实没什么厉害的,究竟为何秦可卿会这样看重?
正思索间,却听香菱问道:“对啦,我娘做的是苏州菜,甄姐姐若是吃不惯,我还是让厨房再备些原来的饭菜?”
甄思宜不曾多想,下意识道:“无妨,我便是江南来的,自然没有忌口。”
香菱“嗯”了一声,心里却奇怪得很。
爷不是说,这位甄家姐姐是京城人氏么?怎地她自己反倒说是江南来的?
想了想,也没个所以然,香菱便果断选择不再深究。
聪明的姑娘知道什么时候该装笨,她可不是晴雯那种直肠子呢!
甄思宜进了屋内,就见秦可卿赖在床上偷笑着,没好气地上前摸了摸她肚子。
“还笑,你这个淘气的,专想着法子戏弄我?”
秦可卿扭了扭身子,笑道:“姐姐冰雪聪明,我可没想着能骗到姐姐呢。”
甄思宜哼了一声:“我倒是希望这是真的,你要是真个儿能变成十多岁模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秦可卿闻言眼珠子一转,凑到她耳边问:“姐姐想的,是不是自己也去怀一个,便也能年轻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