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婉玥之前从未见过林珂,对他的印象都是从周边人闲聊里听来的。
她寻思着,一个探花郎的弟子,出名的却不是文采。
反倒跟着军队上了战场,还阵斩了一员大将,莫非是个戏文三国里张翼德一般的人物?
虽说南安太妃曾告诉她林珂仪表堂堂,端的是一派公子模样,但在霍婉玥看来,也只是老母亲催婚的手段罢了。
何况母亲的审美与自个儿不同,先考就是位雄风阵阵的汉子,指不定母亲觉得一表人才的,其实是位莽夫呢。
然而今日一见,她才知道母亲并没有骗自个儿。
眼前这人容貌虽不算极为俊美,却也是英武神秀的。
简单来说便是,不符合当今时代所推崇的阴柔白弱形象,反而有些......
霍婉玥又偷偷瞥了林珂一眼,心道史书上所写的有为君主,若在她想来,便也就是这样了吧?
明白这种想法不能说出口,霍婉玥收束心思,却又注意到虽不曾上赶着过去说话、一双美目却定定看着林珂的黛玉。
眼睛能传达出许多事情,而林妹妹的眼睛更是极有灵气,叫人看着便不想移开视线。
此刻黛玉眼睛里似嗔似喜,既像是在责怪林珂为何一声不吭便跑了过来,又像是为他的突然到来而惊喜,让霍婉玥看的连连摇头。
这林妹妹真是,被吃得很死啊。
她顿时就明了了,以林妹妹的品貌,若林珂真是个不懂风雅的莽汉,单单以多年情谊,又怎会愿意交付终身大事?
这安林侯虽说素无文名,但能有来此接林妹妹回去的行为,可见是个心细的。
指不定有多少好的地儿被林妹妹藏着呢!
等湘云将自个儿今日如何夺得诗魁的辉煌战绩邀宠般说与林珂听,林珂又夸赞了她两句后,林黛玉才笑道:“我还要回趟家里呢,哥哥却是白来一趟。”
林珂便道:“原来也是我家来着......如何现在便不欢迎了?”
“哥哥好生不晓事儿,仔细让霍姐姐看了笑话!”黛玉掩嘴轻笑道,“你现在还敢说是我家人么?再要与我一同过去,却是不大合礼。”
霍婉玥也笑着说:“安林侯既要迎娶林妹妹,如何好与她一道儿回家?总会有些俗人要背后嚼舌根的。”
譬如骂林黛玉不知矜持、婚前私会男人什么的,霍婉玥却是不好明说。
探春便道:“那却是不巧。既如此,珂哥哥不妨送我回去吧?正好云儿也不用可怜我,留下和霍姐姐一起便是。”
“我......”史湘云很是着急,比起霍婉玥,她当然更想跟林珂回去。
然而方才已经拒绝过霍姐姐一回,这次理由都没了,再拒绝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湘云只得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勉强露出个笑容来:“说的也是,那就请珂哥哥好生送三姐姐回去,可要全须全尾的才行。”
林珂不由得好笑道:“你这话说的,是怕我吃了她不成?”
林黛玉瞟了他一眼,心想你这就放弃了,真个儿要改送探春么?
不过三丫头她是很喜欢的,平时都极有分寸。
如今既然会主动提出如此请求,大抵是有什么话想和哥哥说。
因而黛玉也不多言,却道:“我这遭回去,大概得明儿才能回来。”
她又看了眼薛宝钗,笑道:“宝丫头也要和我一起,说不得也会留在外面住一晚,你们回去记得知会一声——宝丫头屋里是还有个文杏来着吧?”
宝钗讶然道:“我也要留下么?”
黛玉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笑道:“去都去了,不留下做客,岂不显得我们主人家不知礼数啦?”
宝钗心想定是黛玉有话要和自己说,便也没再说什么。
于是几人说定,便各自道别离开。
“林姐姐、宝姐姐、珂哥哥,你们明儿可要记得来接我啊!”临行前,湘云依依不舍道。
霍婉玥颇觉无奈,苦笑道:“云儿,我明日备车送你回去就是,何须安林侯再麻烦?”
“哎呀,麻烦霍姐姐就不是麻烦了?”湘云却拒绝了她,狡辩道,“左右珂哥哥手下人手多,让他来安排便是。如果珂哥哥明儿得闲,大可以亲自来接我。”
这算盘珠子都打到林黛玉脸上了,黛玉无奈的瞥了湘云一眼,心想这云儿素来机敏,如何一碰到这事儿就变得如此傻不拉几,这不给人都看出来了?
霍婉玥是个聪明的,自然看出史湘云对林珂的情感颇为奇特,不免看了眼黛玉,却见她仿若没察觉出来一般,无事人儿似的和薛宝钗说着话。
她终究没有说出来,这是人家的家事,就算再怎么错综复杂,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不过八卦一下还是可以的嘛。
霍婉玥便想着晚上从湘云嘴里套套话,左右凭她现在的表现,应该很轻易就能问出来了。
于是众人各自分开,林黛玉和薛宝钗坐了一辆马车,往林府行去,而林珂则与探春同乘一辆车,悠悠然往荣国府回转。
他一上车便将侍书撵去了对面,自个儿却和探春挨着坐下。
侍书知道林珂什么心性,也不怕他,便可怜巴巴地依偎在探春身边撒娇:“姑娘,你看看他嘛~”
探春点点头,笑道:“你过去坐吧,没让你坐另一辆车就不错了。”
侍书嘟嘟囔囔地坐到对面,仿若生了闷气一般靠在车厢角落,眼盯着窗外发呆。
探春却不管她,只笑着同林珂道:“珂哥哥可会怪我?”
“怪你什么?”林珂好奇道。
“因为珂哥哥原本是要送林姐姐的呀。”探春拿手指把玩着头发,今儿却是位娇媚的姑娘,不见往日的英姿飒爽,“我硬把珂哥哥要了过来,你就不问个为什么?”
林珂心想都是自个儿嘴里的肉,他吃哪个还有先后之分么?便道:“你林姐姐多的是人在乎呢,三妹妹如今可只有我一个,我自然要关心关心的。”
探春自然高兴,身子微微侧向他,却道:“珂哥哥也只会嘴上说着哄我开心罢了,有效的行动却是一次都没做过。”
她故作嗔怒状,气呼呼道:“如今眼瞅着你就要做林姐夫、林姐姐要变成林嫂子了,连宝琴那丫头都大张旗鼓地嫁了过去,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呢?”
林珂故作为难,却打趣说:“三妹妹要是真的等不及,不然我也一台轿子抬三妹妹过门,你便也是府中老人了,往后不拘是哪个进来,总要给你些尊重才行。”
“呸,胡说八道。”探春推了推他,羞涩道,“我是不在乎的,老爷、太太都不大关心我的婚事,姨娘她......大概也只想着拿我换环儿的前途。”
说着说着,探春竟然有些灰溜溜的,她许是觉得林黛玉生活过得太美满了,让她难免心生艳羡。
“但总归老太太还是要管着我的,若无其他理由,她一定不会让我给人做偏房的!”探春像是在自我安慰一般,给自己鼓了鼓气,“珂哥哥总要想办法过了老太太那一关才行。”
林珂倒是不大担心,他觉得贾母虽然是贾府里少有的真正关心三春之人,但这关心也实在有限。
尤其在贾母一心想着为贾宝玉做打算的当下,就更不会吝惜牺牲一个孙女儿了。
何况也算不得牺牲,贵族家里的女眷体验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送出去联姻就是她们需要承担的义务。
林珂觉得若是他提出要纳探春,贾母大概率会推拒一番,最后装作无可奈何答应的。
说不得还要抱着探春哭上一遭,也好表现出自个儿有多么在乎她,未来争取能处处枕边风,给她家宝玉谋些好处。
但这话林珂不好直说,只能作头疼状,皱眉道:“老太太确实是个麻烦,定是要阻拦我和三妹妹的。”
探春如今缺的就是家人的关爱,闻言自然舒心,笑道:“珂哥哥若是说服不了老太太,我就不能算是你的人儿。你可要再努力些,免得让我被许给别人。”
林珂却胸有成竹道:“这倒是不难,大不了我等上个几年,老太太也就不中用了,届时我要抢你回去还有什么难处?”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直让对面侍书听得心烦。
她心想你们这样子看起来和寻常男女又有什么差别,便是林姑娘也不过如此了吧,还非要一个不肯一个不愿的,装出来给谁看?
“咳,珂哥哥尽会欺负人,我是有正事要谈的哩!”探春整理了下衣襟,风情万种地嗔了他一眼,鲜红的唇瓣轻轻翕动。
“我将园子里的地儿分给那些婆子打理,原先的时候效果还很明显,大家伙儿都还挺积极的,连平儿姐姐都说没有这般好管理过。”
“然而近来又出了问题,本来要她们将地儿上的花卉果草什么的拿去卖,便是变了法子给她们增补贴用。如今倒好,一个个都说多了块地要搭理,月钱合该跟着涨才对。”
“更有甚者,非说边上谁家那块要肥沃些,每岁结的都要更多,说这样子不公平。”
探春冷笑道:“当时要分地的时候一个个都不说什么,现在见着别人照料的好,她便眼红了,也不想想那时候各种理由懒得认领的又是哪个!”
林珂听到这儿便明白了,探春并非是有事情要请教自己,只是管理大观园以来积攒了太多怨气和不满,想要找人发泄一番罢了。
于是林珂便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和探春一起同仇敌忾地骂上几句,让探春大为解气。
而一直在一旁盯着两人动静的侍书更是暗暗点头,心道怪不得珂大爷能这般勾搭......赢得许多姑娘的芳心,就这种愿意安静倾听的行为就让很多男人望而却步了。
侍书自己就知道,不提贾赦这样的老一辈人,就算是贾琏一般的花丛老手,也都只会说些花言巧语哄人,自是没那个耐心倾听的。
探春好生发泄了一回,如今神清气爽,眉眼间积郁已久的郁气一扫而空,笑着靠在林珂肩上:“好哥哥,你可要动作快些,妹妹我实在是等不得了。也不知琴丫头如今究竟有多么高兴!”
又自言自语道:“不行,琴丫头是个爱显摆的,偏偏样貌那样好,让人想生气都生不出来,我才不要去她那儿看她炫耀!”
林珂便顺了顺她头发,笑道:“你来找我就是,我这几天懈怠了不少,积攒了好多功课,还要找三妹妹咨询一番,也好监督监督我呢。”
探春心里一动,却问道:“珂哥哥也会问林姐姐么?”
林珂好笑的看了她一眼,用力揉碎她的前发,笑道:“你连你林姐姐的醋也要吃?放心啦,我记得之前和你的约定哩,外面的事我只和你说过。”
事实上如果他想要找林黛玉咨询,黛玉绝对是能够帮得上忙的。
只不过或许黛玉也有考虑到探春的心情,并不曾主动过问,林珂也没有和她说,算是心照不宣。
探春拍开他的手,小声嘟哝了一句:“我花了许多心思打理的,你就这么轻易地弄乱了?”
又解释说:“我也不是嫉妒林姐姐啦,她是珂哥哥的正房妻子,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有意见的。”
“我只是想着,珂哥哥身边那么多位子,要是有一个独特的能留给我就好了呢。”
一番话激起林珂心中无限柔情,他不由得将探春揽的更紧了些,柔声道:“三妹妹是世间最有能为的女儿,无论如何,都不会埋没你的。”
顿了顿,他又轻声补充说:“这是我给的承诺,不算在你林姐姐管辖范围里。”
探春忍不住瞟了他一眼,掩嘴笑道:“哎呀,要是林姐姐知道了,定要对我有意见了。”
林珂却道:“不给她知道就是......”
两人便一起看向侍书。
侍书身子一哆嗦,忙表忠心道:“我就是姑娘的贴身丫鬟,姑娘好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