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晴雯如何凶巴巴地回房里拿出自己做的绣花枕头狠狠捶着出气,又在小红看傻子的眼神里冲她哈气。
却说林珂过去潇湘馆,果然看到林黛玉和薛宝琴两个亲姊妹一般在桌前紧挨着,时不时交谈两句,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林珂悄咪咪摸了过去,紫鹃看到他正要招呼,却被林珂很快捂住嘴。
“嘘~你家姑娘和琴儿做什么呢?”
紫鹃这老实人不知什么时候学坏了,却伸出粉舌在他手心舔了一下,怪痒痒的。
这之后才笑着小声说道:“姑娘在画画呢......珂大爷是担心姑娘生气才来的吧?放心,一来爷早就告诉过姑娘了,二来姑娘也很中意琴姑娘,并没有多生气呢。”
她小心地瞥了眼后面屋内的两人,见她们并未发觉,这才又继续说道:“姑娘虽然不说,每回都装着生气的样子,事实上对爷很是满意呢。私下里都说没听过像爷一般宠姑娘的人,她实在是三生有幸。”
顿了顿,紫鹃又补充说:“便是娶偏房、纳姬妾,也都是熟识的人,总比外面连面儿也不识得的人要强上百倍。”
说罢,她又羞答答地攥着裙角,声音细若蚊蝇,含羞带怯道:“我......我也觉得爷是世间难得的男儿呢。”
林珂暗自叹息,他其实也有事情瞒着黛玉的。本想戏问紫鹃见过几个男人,话到嘴边又及时止住,笑道:“你便是再怎么夸我,我也不敢再翻墙进潇湘馆了。那赵尚宫讨厌得很,竟然偷偷告我的状,昨儿被皇后娘娘好生骂了一顿。”
“啊?皇后娘娘责备你了?”在紫鹃看来皇后当然是这世间顶厉害的女人,她若是凤颜大怒对林珂要打要杀的,林珂也没法子应对,自然担忧不已,“爷现在好好的,应该没被惩罚吧?”
林珂摇摇头:“皇后娘娘勒令我过了酉时便不许留在潇湘馆,如何不算是惩罚?”
紫鹃悬着的一颗芳心这才落地,嗔道:“原本大爷就不该留太晚的,皇后娘娘说的很对呀。”
林珂却不以为然,冷哼一声道:“那你怎么办?”
“我?”紫鹃迟了片刻才明白他话中意味,登时提了帕子打过去,“我又没求你过来......怎说的我好似那欲求不满的淫妇一般!”
“欸,紫鹃可是世间顶好的丫头,如何能与那起子腌臜货相提并论?”林珂忙道,“是我觊觎你的美色非要过来的......这样吧,这几天寻个不用值夜的日子,你反倒往前面去,也好玉成好事。”
紫鹃皱眉道:“如此一来,我不还是成了那起子淫妇么?”
“这怎么能一样?”林珂一扬眉毛,“这样好了......咳,紫鹃,你也不想你家姑娘被采花贼惦记上吧。晚上乖乖到本侯房间里来,不然的话......”
紫鹃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你都是哪里学来的浑话,活脱脱一个欺男霸女的大坏人,别是真在外面这样说吧?”
话是这么问,但她明白林珂什么意思,无非就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因而略略思索后,便垂下脑袋羞赧道:“今儿就是雪雁值夜,我......我为了姑娘,也不得不去侯爷房间了......”
林珂不由得笑出来,这种角色扮演还挺有趣的,不比扮演父女、师生差。
紫鹃毕竟还不是姨娘,白日里还有自个儿的事情要做的,略略说了几句便出去了。
林珂则往黛玉和宝琴那边去,果然看见桌上摆着一张画纸,上面已经画出了几处景象,竹林修茂、清池红楹,画的不是潇湘馆又是何处?
林黛玉抱着手臂沉思,蹙眉道:“我总觉着少了些什么,你可有好的见解?”
薛宝琴看了看,很快便有了眉目,笑道:“我知道缺什么啦,姐姐且看便是。”
说罢,她便提起画笔,细细勾画,很快那潇湘馆的小窗前便出现一位清瘦可怜的姑娘,眉眼间一抹忧愁似是怎么也散不开一般,正怅然望着窗外的凉凉秋雨,不是黛玉又是哪个?
黛玉一怔,旋即恼道:“你这丫头,在你眼里我便是这样的?”
同时心中暗自懊悔,之前被秋雨浸染了心思,不知怎得生出一番怅惘情绪,这才倚在窗边作了几首诗来着,不想竟被宝琴这丫头看见了。
不过她这么一画,倒真是与画中的潇湘馆极为相称,之前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便消失了。
只是......她明明很少露出这番情态的,如何看起来竟是这般眉眼蕴忧愁的样子更是吸引人呢?仿佛这院落本就是该属于一个总蹙着眉头的人儿一般。
薛宝琴也觉得奇怪,摸了摸下巴想要修改,却始终没有头绪,只得放下笔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姐姐一说这么少些东西,我便想着少了姐姐你。可真个儿画的时候,却觉得必须得是这样蹙眉不喜的姐姐才好,明明姐姐总是笑着欺负人的......”
“嗯?哪个欺负你了?”林黛玉秀眉一挑,吓得薛宝琴别过脸去,支支吾吾道:“没人欺负我,我说错啦,姐姐总是笑眯眯的,很好亲近呢。”
黛玉也不管她,自己却琢磨起要怎么添上几笔才好,却听见林珂声音传来:“我看是缺了我啊,潇湘馆少了男主人,可不就显得冷清?”
很快啊,薛宝琴一下子便从林黛玉身边脱开,乳燕投林般冲进林珂怀里,仰着俏脸笑道:“三哥哥,昨儿我爹娘来了,他们都同意了呢,林姐姐也答应了的。三哥哥什么时候迎我入府呀?”
林黛玉简直佩服,这速度平日里可不常见,狠狠啐了一口,什么好妹妹,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可亲了,结果还不是个见色忘友的混蛋。
感受到来自黛玉的怨念,宝琴吐了吐舌头,躲到了林珂身后。
林珂有些汗颜,真惹恼了黛玉,难道他还能保着你不成?
“咳,你什么时候过门,本来便说好是在薛大哥成亲后的。如今既然二叔他们也来了,我在和他商议。”林珂随口敷衍过去,又笑道,“比起这个,还是先解决这张画吧。”
他便也提了画笔挥毫起来,看这架势还挺像回事的。
黛玉和宝琴则好奇地在他边上看着,之前不曾听说林珂有多么擅长绘画。
黛玉倒是不怕这画给他画毁了什么的,左右这本来就是解闷儿时随手涂鸦之作,只是她可不希望哥哥没底气还非要逞强。
宝琴则完全没那个疑虑,她向来将林珂视作无所不能之人的,在这方面也就香菱能和她相比一番。
不过由于害怕被黛玉趁机捉弄,她特意选在了林珂另一边,将身子缩在他边上,又往他身上挤了挤。
林珂还未说什么,黛玉便一把将她拉回去:“哥哥正画画呢,你过来添什么乱。下次你再作画的时候,我也让雪雁到你边上捣乱,看你怎么想!”
宝琴便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耷拉下脑袋,却趁机挽上黛玉手臂,打算借此机会将方才的事一笔勾销。
黛玉自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也不愿理她,只是继续紧盯着林珂,很快便瞪大了双眼,美眸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
之前倒是听说过他在四妹妹那里学画,不过也只当是在陪小姑娘而已,没想到还真学到了两把刷子。
尽情发挥过后,林珂丢下画笔,笑道:“哎呀,许久不曾画画,都有些生疏了。虽然比不得你们这样从小学习的,但也不算辱没了这幅画。”
薛宝琴摇摇头,笑道:“画得多好呀。三哥哥送给我怎么样?”
林黛玉也看过去,见其上已经多了两个身着或紫或青衣裙的丫头,正在旁边收衣裳,自然便是紫鹃和雪雁了。
而顺着画中愁眉女子的视线看过去,赫然便是撑着同一把伞的林珂与薛宝琴。
他两人正笑盈盈地说着什么,相衬之下便把窗后黛玉的忧愁给衬托成了吃味。
林黛玉脸都绿了,这算什么,琴儿那丫头还说画得很好?
却听林珂笑道:“怎么样,这下子看着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了吧。”
薛宝琴咯咯直笑,捧哏一般猛猛点头:“是呀是呀,确实是往日里常见的情景呢。三哥哥就送给我嘛~”
不提别的,单凭这画作者的身份,就足以当作传家宝了。
更不用说里面内容还如此有趣,画得是她和三哥哥甜蜜蜜的样子呢,甚至后面还有个林姐姐做背景,真是笑死个人!
林黛玉见他俩一唱一和的,简直气坏了,狠狠一撅嘴,揪着宝琴耳朵道:“这是我的画,你怎么能跟他要呢,我偏不给你!”
宝琴自然不依,两人便扭打在一处,嘻嘻闹闹的,看着就让人很是舒服。
林珂便拉开二人,一左一右抱着,笑道:“嗐,听我一句话,我看啊,这画就给琴儿好了。”
黛玉便捶起他来,不满道:“就你最心善,你拿我的画作来讨好琴儿?哼,真是讨人厌!”
薛宝琴则趁机拿了那画跑开,笑嘻嘻道:“谢谢三哥哥,也谢谢林姐姐,姐姐待我真好,我再过几日就来给姐姐敬茶!”
说罢她便逃跑了,打算去蘅芜苑住上几天。
薛宝钗如今回了薛家新宅,蘅芜苑当然就没人住,宝琴自然就要在这里帮忙看家。
等宝琴离开,林黛玉一跺脚,推了林珂出去,背着身子不看他,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你既然喜欢和琴儿在一起,还是追着她去好了。我这里可没有雨里和你撑一把伞说笑的好姑娘!”
“妹妹,你听我说嘛~”林珂便要从背后去抱她,黛玉却小步跑开,就是不肯让他碰自己。
“哥哥不是好人,我再不理你!”黛玉眼睛里便蕴出泪珠来,她不是不能为了林珂保持大度,可哥哥也不该在自己面前这样明显的偏袒他人呀。
当时皇后娘娘还说了呢,自个儿要有正宫的风范,却也不能少了林珂的始终看重。
现在哥哥在别人面前如此偏心,又要她如何自处?
这还只是将要入门的宝琴呢,往后要是换成宝丫头她们,还不知道得偏心成什么样呢!
想到这里,黛玉便忍不住要哭出来,忽然便很想回家里向母亲哭诉。
林珂正要跟过去,差点儿就给她一门板敲到鼻子,忙推开门进去。
“你还来做什么,存了心气我么?”黛玉又急又气,狠狠推了下林珂。
她刚刚才生过气,哪儿可能会这么早原谅他,自己也是要有面子的呀。
分明哥哥只要老实离开,等明儿的时候再来,也算给了她台阶下,自然就消气的,为何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明白呢?
哥哥平时都很善解人意的,为何今儿就变成了这样?
黛玉思绪起伏间,林珂已经抱了上去,往她耳边一吹气,黛玉身子变软了下来,再无力气反抗。
这时候林珂才柔声道:“好妹妹,你总要听我说几句话嘛,别急着拒绝我。”
黛玉已经红了眼眶,却不好意思给他看见,便埋头在他怀里抽泣,肩膀一耸一耸的。
“你分明知道我素来心思敏感,还偏偏这样子气我,临了又要缠着我道歉,莫不是觉得很好玩?”黛玉闷声道,“我也还是姑娘呀,又岂能不生气嫉妒的?我也很不容易的,更不希望让你以为我是什么不好的女孩。你......你莫要让我再这样!”
林珂大为惭愧,轻轻抚着黛玉发丝,道歉说:“是我不好,没早把事情说清楚。我之所以把那画给琴儿,就是为着早点儿支开她,好给咱们俩留下地方呀。”
黛玉其实早就不怪他了,不然也不会有方才的自白,但因着矜持,还是一声不吭。
林珂便伸手在怀里一阵摸索,终于摸出个画轴来,展开给黛玉看。
“瞧瞧,我之前说要给小惜春寻个教西洋画法的老师,可惜一直不曾寻着女子教习。但也不能浪费了这番功夫,我便自个儿学了学,你看看画得怎么样......”
黛玉早将那画紧紧抱在怀里,展开来的第一秒便看得极为真切,那似蹙非蹙罥烟眉、似喜非喜含情目,如何不是真真儿的林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