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栊翠庵。
据说女孩子总是更热衷于装点房间,或许会有特例,但对大观园里这几位都是适用的。
且不提本就有自己美学的惜春、黛玉和探春,便是本分如迎春也有格外用心的布置自己的房间。
宝钗倒是不讲究什么,原着里蘅芜苑也曾被贾母评价为雪洞一般,但绝非随意乱丢,仍是能体现出其主人品格的。
栊翠庵自然也一样,虽说只是个庵堂,但也不是不能根据自己的喜好装扮。
又因着妙玉自己假清高的需求,与邢岫烟一起布置,倒也颇显高深。
“外面种了不少梅花呢,可是你喜欢的?”邢岫烟当年和妙玉一同住在玄墓蟠香寺,自然知道妙玉喜欢梅花,下意识以为林珂是因此才在栊翠庵周围种下诸多红梅的。
妙玉不知道林珂是怎么想的,她觉得邢岫烟都这样说了,那想必就是真的。
想到林珂为了自己,早早地就做了这样万全的准备,妙玉心中便很是高兴。
“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说不得就只是巧合罢了。”妙玉傲娇地偏过头,装作不以为意道,“他要是真的这样贴心,我看你应该担心才对。凭他如今的地位,日后再给你哄几个姊妹回来,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他是老爷,我是妾室,哪里管得了呢?便是把这园子住满了,我也只有看着的份儿。”邢岫烟轻描淡写道,“我如今想要的就只有妙玉你一个而已,倒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做了我的好姐妹?”
妙玉大羞,嗔道:“谁要跟你做姐妹?我可是出家人,他使了银钱请我来府上,我便尽了我的责任,守着这庵堂过活,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邢岫烟不以为意,那日在床上,该看的不该看的,可都让他见着了。若是真像自己说的这般厉害,那岂不是早该和他闹个你死我活?哪儿会等到今儿还在说风凉话。
况且不是早就说好的么,现在又装什么清高?
知道这是妙玉的性子,邢岫烟也不打算拆穿她,玩味地看向妙玉,笑道:“是嘛,那倒也是件好事。毕竟也还没大度到与好友分享夫君,而且你这气质容貌都比我强多了,我还怕他被你抢了去,再没心思搭理我呢。”
妙玉最喜欢听这种吹捧自个儿的话,心中大喜,面上却不显,故作深沉道:“那你可要看好了他,免得总有人来打扰我,扰了我的清净。”
“那你可放心吧,若说别的我还不好与你打包票,这事上却是能肯定的。”邢岫烟又故意给她挖坑,“单是园子里就有将近十位姑娘,府里又有三房姨娘,更不必说那些丫鬟们了。他便是想去寻你,难免要给人绊着,又岂能得了空闲?”
“他......”妙玉下意识要追问,忽而意识到一件大事,“岫烟,你是说,这园子里的姑娘都和他......”
“怎么可能!”邢岫烟忙解释道,“只是关系亲近罢了,老爷时不时就会被拉过去说话的。若真是你想的那样,那又如何办得到?”
顿了顿,邢岫烟才狐疑地看向妙玉:“不对呀,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出家人,如何想法这样......离奇?”
妙玉心知失言,登时便红了脸,强辩道:“他做得那样的事,我却不能这样想么?”
心中却暗自忖度:本以为最多三四个对手而已,不承想竟到处都是......看来以后不能总冷着脸了,也得给他些甜头才好。
......
却说贾母院里,鸳鸯回来的时候,却看见王夫人也在这儿。
“鸳鸯,你方才去了珂哥儿府上?”王夫人见她过来,立时露出笑容相问,只是那笑容在鸳鸯看来总显得有些瘆人。
“回太太,我是去了侯府,和平儿有些话要说。”鸳鸯垂着头低声回答。
“平儿啊......”王夫人摆出回忆的样子,“我记得她本来是凤丫头的陪房?却被送给了珂哥儿。凤丫头平时那般小气,在这方面倒是大度了不少,还真舍得把左膀右臂给送人。”
鸳鸯却不敢轻易回答,王夫人的语气很是奇怪,她能听出一些莫名的意味。
虽然是在夸王熙凤大度,怎么总有股嘲讽的感觉,像是在说王熙凤把自个儿都给送出去了。
鸳鸯秉持着不闻不问的原则,只当听不出来:“太太寻我有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大事。”王夫人轻笑道,“听说,老太太已把你许给珂哥儿,还让你先去给林丫头做丫鬟?”
鸳鸯不知道她什么来意,只得老实道:“是的,太太说的没错。”
“好丫头,真是委屈你了。”王夫人语气里满含疼惜,“以你的品格,做个姨娘也是妥妥的,却要委屈你在做许久的丫鬟......若非老太太先将你许了出去,我本来还想着讨了你来给宝玉做姨娘呢,这样我也能放些心。”
鸳鸯感激一笑,并没有多把王夫人的话放在心里,却道:“老太太待我极好,她也是心疼我才将我托付给林姑娘和珂大爷,我不曾觉得有委屈呢。”
王夫人闻言心里很是不高兴,这鸳鸯话里话外透露着对那两个小混蛋极大的信任,难道我的宝玉就不如他林珂好么?
但又想到自己还有地方用得上鸳鸯,便强压住内心怒火,笑道:“你自己乐意是最好的。到时候过了门,别忘了我仍是你的后盾。要是珂哥儿欺负你,便告诉我,我来与你撑腰!”
鸳鸯虽然怀疑王夫人用心不纯,但这时候她又不能不有所表示,只得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动容道:“多谢太太。”
“好丫头,你家里都是在我家做事的,我自然待你不一样。”王夫人带着一脸慈祥的笑容,不知从哪儿摸出支金簪来,“既然你明年便要过门,我这就给你个礼物,以后总也能算是一些家当。”
鸳鸯心中顿时警戒起来,对王夫人更加提防。
她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花,要是换了晴雯,或许这时候还乐呵呵的,当自己捡了大便宜呢。
鸳鸯重新回想了一下王夫人从头至尾的举动,先是确定情报,随后拉近关系,现在又拿自己的家里人来说事,怎么看怎么别有用心,要说没有其他用意,鸳鸯是一万个不信。
这般想着,对王夫人送来的簪子,鸳鸯自然也有了几分不信任。
见鸳鸯愣在原地,王夫人便催促道:“怎么呢,你在想些什么?”
鸳鸯恍然回过神来,心思电转,便寻到了合适的借口:“回太太:我是在想,自己不过是一个丫鬟,如何竟会如此幸运,能让太太和老太太都这样器重?”
这话倒是符合王夫人的预测,她也不再多问,笑道:“你这样好品貌的丫头,自然更招人喜欢。若非如此,珂哥儿也不会单单指名要你了。”
王夫人内心却是另一种说法,那林珂简直就是纯纯的色中饿鬼,是个好颜色的姑娘就要收回房里,简直丧心病狂。
不止是鸳鸯,之前还把她的金钏、玉钏一并给打包走了,属实可恶。
一想到金钏和玉钏,王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给足了她们道具,制定的方法也是天衣无缝,怎么到现在那林珂还生龙活虎的?
一开始王夫人可能还会觉得是金钏她们没能找到机会下手,但过去了这么久,她要是再琢磨不出其中意味,那未免也太傻了。
还用说么,定是那两个吃里扒外的反叛了!
王夫人也曾见过她们几面,那一个个春意盎然的,就差没把满意写在脸上了。
想来是晚上被那小子伺候爽了,便舍不得起来,转头把任务抛在脑后。
不过还算她们有点儿良心,终究不曾把这事儿告诉林珂。不然她现在可要有不小的麻烦,却不能这样做她的当家太太。
鸳鸯送王夫人回去之后,怎么想怎么不对,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终于她打定了主意,一边躲着府里的丫鬟,一边又往林珂府上回去。
她才刚确认了珂大爷不会再起闹剧,实在不希望王夫人主动挑事。
原本好好的荣国府,这几年来经历的麻烦还少么,怎么一个个的就不能安分点呢?
......
与此同时,尤府门口热闹得很。
尤老娘看着紧闭的大门,怒不可遏地冲里面大喊:“好啊,老娘费心费力拉扯大你们两个,又给你们找了好人家。现在有了大侯爷做靠山,就把老娘给丢在一边儿了?”
那门子吓得一声都不敢吭,缩在门后不敢出来。
没办法,外面关着的是府上奶奶的母亲,而下令把她关在外面的又是府上唯一管事的三奶奶,他一个看门的哪里敢掺和进去?
现在只能祈求三奶奶赶紧出来,哪怕她们母女俩吵上一架都行,总比他夹在中间难受要好。
尤老娘作为一个不修私德的妇人,见自己的叫唤没有效果,便使出了泼妇自带的技能。
“欸哟,各位乡亲邻里啊,你们来做做主,可有这样的道理?”她开始引导舆情,“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两个女儿,眼看着她们出落得越发标致,便给她们寻了个好人家。之后得了这么所府邸,我却仍是在老家里住,生怕扰着女儿们生活。”
见悲惨的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尤老娘话锋一转,怒斥道:“谁知这两个女儿有了情郎忘了娘,放下碗筷就要砸桌子!竟然嫌弃起我来了,都不许我进府,把我关在门外,不知情的看见了,还当我是要饭的无赖呢!”
不得不说她的讲演很有感染力,许多行人都觉得她很值得同情,毕竟在这儿叫骂了有一会儿。
但也没人敢起哄,大家都知道这是安林侯养外宅的地方,为了避免麻烦,平时都有很多锦衣卫在附近巡逻的。万一被牵扯进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尤老娘见自己的话没起到效果,气恼之下,又想出了个好法子,当即骂道:“好啊,真是有了男人忘了娘!我虽然上不得台面,多少也是敢自称是安林侯的前辈!我倒想知道,把长辈堵在门外,可有没有人会戳他脊梁骨!”
话音刚落,大门便砰的一声打开,好悬没砸在尤老娘鼻梁上。
尤老娘惊魂初定,才看清开门的是尤三姐。
三姐儿俏面含威,怒气腾腾地走到尤老娘面前,恼道:“你倒是好厚的面皮!亏你好意思说给女儿找了好人家,敢情就是给达官显贵做外室?你可有理会过我们的想法?只怕就算不是侯爷,换了任何一个豪富的,就算年岁比你还大也要让我们嫁过去吧!”
尤三姐越说越觉得有理,得亏珂哥哥是个年少有为的,不然这势利的母亲指不定要把她们卖到哪儿呢!
“你觉得一个女儿不够,就把我和姐姐两人绑在一起,姐妹共嫁一人,这才能保了你的荣华富贵?”三姐儿怒道,“饶是如此,我们享受了好日子也是实打实的。我也感激你,每每你找上门来索要银钱,未曾有不给你的。”
“可是!”三姐儿话锋一转,“可是你胃口未免也越来越大了,从最初的几十两,到如今的上千两,是把我们当作极金贵的了不成?我且告诉你,你女儿只不过是外室而已,连进人家府门的机会都没有!”
“我和姐姐算得上养尊处优了,可即便如此,整个府邸一个月也不过百两而已,侯爷岂会给上许多,又怎样满足你?实不相瞒,前几个月给你的银两,便是我和姐姐攒下来的体己!”尤三姐气恼不已,就差没指着尤老娘鼻子骂了,“曾经我们刚过门时,侯爷他给了那样多的聘礼,我可是一分都没收着,都进了娘你的口袋!如今却还要寻我讨钱?”
尤老娘被她猛烈的攻势呛得连连败退,气势上已然大输,临了才吐出一句话:“侯爷不是给了你间厂子么,你怎么可能会少了嚼用?”
她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到厂子,尤三姐更加生气了,大怒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倒想问问,那纺织机的图纸,是不是你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