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渐久,大观园中草木黄落,偶尔凉风吹拂,颇有萧索之感。
但这寂寥感注定不会长久,园中莺莺燕燕可不管你环境如何的,三三两两相会闲谈,巧笑嫣然,便冲淡了落叶带来的伤感。
虽然时候尚早,但不远处仍能看见几点红色,原来已有些许枫叶提前染红了。
秋爽斋名中有个秋字,与如今景色最是相合。
林珂带着翠墨、香菱二人过来时,诸位姊妹尽皆在了,此刻闹得正欢。
见他过来,黛玉便道:“可是过来了,我还当请不起这尊大佛呢!”
林珂知到这几天冷落了黛玉,只有干笑一声,笑道:“三妹妹相邀,你们都来了,我哪儿有不捧场的道理?”
惜春却吃吃笑起来,起哄道:“二姐姐快罚他吃酒!”
迎春听了迟疑一会儿,便倒了杯果酒递给他。
林珂一头雾水,小小抿了一口,奇怪道:“我这才刚来,哪里坏了规矩,就要罚酒了?”
宝钗便解释说:“林......潇湘妃子说起诗社行诗会乃是风雅之事,还像原来那般姊妹叔嫂叫着未免俗气。你来之前,我们早起了别号。”
宝琴接口说:“又定了规矩,凡是诗社中人的,若起社间坏了规矩,还拿原先的称呼,便是要罚酒的。三......你既来了,便也是诗社成员,合当受罚才是。”
这对儿姊妹差一点儿也犯了规矩,还好改口的快。
这时惜春起身过来,推着酒盏让林珂全数饮下,才咧着嘴笑道:“好叫你知道,稻香老农已被我们推作掌坛了,又任命我和菱洲做学究,有监察的职责呢!”
黛玉推了推身旁椅子,林珂便顺势坐下,笑道:“本还想拿不知者无罪搪塞一番,却给你先灌了去,这御史做的不错。”
等香菱也落座,他又问:“既如此,我总要知道你们号什么吧,不然今儿怕是要喝到饱了。”
话虽如此,姊妹里日常行乐,所用的果酒并不醉人。与其称之为酒,倒不如说是果汁。
探春便道:“我原想着起个居士、主人什么的,又觉得落了俗套,便自号’蕉下客‘了。至于别的,想来你也听得出来。”
她便一个个介绍与林珂听,竟与原着一般无二。
待林珂和香菱也取好了别号,黛玉便催促道:“本是一大早便聚在一块儿的,结果某些人来的忒慢,眼看着就要晌午了,还不快些开始?”
也不怪她急切,在场几人里多是半吊子,也就探春和湘云对诗社之事极为上心。
黛玉虽然嘴上说着办不办都无所谓,她也不知诗云云,但其实心里跃跃欲试,这头一回诗社定是要夺魁才行的。
探春闻言却踌躇起来,看向林珂抿了抿嘴唇,却道:“还有一人没来呢。”
一听这话,林珂便有了猜测。怪道探春看向自己时总有些忧虑的样子,原来这一遭还有个贾宝玉?
探春也没办法,自打七夕之时林珂同意放贾宝玉进大观园,贾母便认为小一辈的关系已然和好如初。
又见贾宝玉魂不守舍,显然不甘愿就这么一次的样子,贾母以为林珂并非不会答应。
这几天来贾宝玉也有再进园子里逛过,却都是和贾兰一起的,再不济也要拉上贾环一起犯禁。
虽然林珂不曾过问,但贾宝玉仍担心他是因为事务繁忙没心思管,等手上工作完结后就要找自己兴师问罪,于是去求了贾母。
贾母也觉得宝玉不该被这样对待,她心想我不怕你影响了我家姑娘的清白,任你畅游大观园,你却不许我的宝玉进来玩?岂有这种道理?
因此她找来了探春,让探春找个机会把贾宝玉带到林珂面前,以此试探他什么想法。
可怜探春正兴致勃勃地筹划着诗社之事,却被安排了这么个麻烦差事。
但她到底是贾宝玉亲妹妹,又是被老太太所托,怎好推拒了不干?才选了这一天带贾宝玉过来的。
探春心里下定主意,若是珂哥哥不高兴,自己说什么也得哄他开心才好。
此刻她正紧紧盯着林珂神态,想看看他到底怎么想,却见林珂皱了皱眉。
探春顿时慌乱,果然犯了珂哥哥忌讳不成?
却听林珂道:“宝玉,你来就来嘛,羞答答的做什么,跟个姑娘一样。”
众人闻言都笑起来,连贾宝玉也很是高兴,他最想被当成女儿家对待了。
探春这才舒心,却又想着为何不见珂哥哥有不满的意思,方才他分明蹙眉了的,难不成是猜到了背后原因,这才......
是了,珂哥哥那样精明的人,一定能理解自己的难处,是为了自己才违心表示欢迎的。
探春心里便是一暖,被贾母当作工具人让她很是心酸,如今心中不快尽皆消散,只想着要好好补偿林珂了。
然而这却是探春想多了,林珂打一开始就没有拒绝贾宝玉的意思。
在他看来,之前乞巧节时不是已经答应贾宝玉白日里能进园子了么,怎么还这么遮遮掩掩扭扭捏捏的?
至于那一瞬间的皱眉,其实他是在想:贾宝玉要是来了,那自个儿岂不是不能抄他的诗了?
虽然他已经营造出了不善诗词的人设,姊妹们多半也不会笑话他,但真个儿一句诗也写不出来还是觉得有些丢人呀。
他哪里想得到,就因为这么一个小举动,下午便要享受少女青涩的服务了。
却说贾宝玉大喜过望,当即就要和林珂勾肩搭背一番。这是他从薛蟠那里学来的,以前只觉得粗俗,如今却觉得用在林珂身上倒也不错了。
只是林珂一左一右被黛玉和香菱占据,他着实没地方挤,只有另寻空位坐下了。
见大家都安静下来,贾宝玉正在兴头上,便道:“咱们到底要起个社名才是,不知可有什么好想法?”
林珂便来了精神,不拘是一开始的海棠社,还是后来林黛玉重建的桃花诗社,都是极好的名字。到底有了情怀加成,他却不希望换成其他什么名儿。
只可惜他却没有个便宜干儿子送白海棠来巴结了。
然而却听李纨道:“这倒是不急,我看还是先开社吧。”
她又看了眼黛玉,顿了顿,笑道:“仔细有人等急了呢。”
黛玉暗自撇撇嘴,还是被看出来了么。
林珂正寻思着如何不着痕迹的提出咏白海棠的题目,却听李纨笑道:“方才我来时,见有人抬了几盆白海棠进来,说是芸哥儿找来的,要往前面送去。不如便以此为题?”
众人尽皆赞成,又由迎春限了格韵,便燃了香,要限时为作。
林珂心里却古怪不已。原来有一回他去寻秦可卿时,曾听可卿说爱养些花花草草,只是有些不多见的品类市场上也难得。
后来贾芸拜访他,两人闲聊时林珂随意提了一嘴,不想他竟记在心里了,还真搜罗了些出来。
因为不知自己是用来做什么的,贾芸只当是自个儿要赏玩,便干脆送去侯府了。
而自己大概是错过了,这才不曾得知。
这贾芸,活该他升官。
“呔,不许发呆!”小惜春不知从哪儿寻来个戒尺,装模做样地四处打量着,见林珂呆愣愣的完全不像是在构思,便轻轻敲了他一下。
“诶哟,我正有了好的,却给你打没了!”林珂趁势把锅甩在惜春头上,又笑道:“你这监场还挺像回事。”
“哼,不许套近乎。”小惜春扬起下巴,嘴角上翘:“我才不信你有佳句哩,莫要诓我。”
林珂搜索枯肠,无奈他所知道的海棠诗不是前朝所作,便是在场这几人的手笔,着实困难。
忽而感到腰间软肉被人一捏,手上又传来冰润触感,便有一张纸条进了手心。
林珂扭头看去,便见黛玉面不改色,冲他眨了个眼。
他又看向身后,却见惜春目不转睛盯着另一侧,嘴角却微微撇了撇。
林珂暗自苦笑,这应该也算是吃软饭吧,还挺香的。
事不宜迟,他忙打开黛玉传的纸条,将其上娟秀的字迹记下,又誊写在纸上,交给迎春。
宝玉苦思一番,终于赶在香燃尽之前交了答卷,便看向林珂。
倒不是为了嘲弄,他其实更想安慰一番,却见林珂正与黛玉有说有笑的。
怎么,他还真做出来了不成?
......
“终此看来,便以蘅芜君为首,潇湘妃子当居第二。”一番比过,最终由李纨拍了板。
林珂也道:“‘淡极始知花更艳’,我极喜欢呢。”
黛玉便狠狠瞪了他一眼,似乎很不服的样子。
林珂忙小声同她说:“你还要为我想一首,因此才没那多时间。若是不必管我,这诗魁定是你的。不过若回回都给潇湘妃子,未免有些无趣,只当是让让她们了。”
见黛玉面色舒缓,林珂趁热打铁道:“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妹妹那首,要是我来评,只可能是你了。尤其颔联那句,真不是妹妹写自个儿的?”
黛玉这才笑起来,却说:“你呀,还是先罚酒一杯吧。”
于是被评为压尾的贾宝玉便和林珂都饮了一杯。
贾宝玉古怪道:“不是说你不善作诗么,这不比我强?说起来你又不是垫底的,怎么也在喝酒?”
林珂自然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教诲他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要是我各处都太厉害,岂不招人嫉恨?可这回不一样,要是真垫了底,未免太折脸面。还是你来吧,你脸大,脸皮也厚。”
贾宝玉本来挺不高兴的,可想了想却又高兴起来。
林珂以前怕招人嫉恨,现在却不避着自己,岂不是说明他已把自己当作可以交心之人?
那边李纨和探春等人商议好了开社日期,众人又吃了些酒果,各自散去。
黛玉大抵还有点儿不高兴,一个人先行回去了。
林珂这日坐的久了,便往园子里各处走走。
香菱跟在边上,面上尽是满足的笑容,兴奋道:“爷,我最期待的就是今儿了呢!和姑娘们还有爷一起吟诗作对,真真儿让人高兴。唉,只是离下次还要半月光景呢,若是能天天开社该多好呀!”
“傻丫头,要是每天都来这么一次,不出一个月你就不想作诗了。”林珂勾了勾香菱琼鼻,“再说了,你这小脑袋里有那么多诗词么?”
香菱似懂非懂,却踮起脚凑在林珂耳边笑道:“我知道啦,就像爷和我一样。若是每晚爷都欺负我,我肯定受不住啦!”
“你这丫头,怎么长成这样了,是哪个带坏的你?”
林珂玩笑着与香菱打闹起来,追着她到了滴翠亭,却见有一人在里面坐着发呆。
“咦?是云姑娘!”香菱一见那标志性的红裙,便知是史湘云,正要跑过去问好,却被林珂拉住。
“香菱,你先去别处玩吧,记得早些回去。”
香菱便知她家老爷又在打坏主意了,掩嘴笑着离开。
却说湘云不复往日活泼模样,趴在石桌上呆呆看着亭下水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本来今儿起诗社,属她声音最大,应该最为起兴才是。可她却没什么存在感,连最为得意的文采也失了水准,掉出了前三名。
而最让她难受的是,周围的人一个个都像往日里一样高兴,却没一个注意到自己状态不对的,连珂哥哥也没有。
他就只知道跟林姐姐说笑,明明那天对自己做了那样羞人的事......
那天她被林珂抱进了屋里,随后所记住的只有自己发出的不可思议的娇媚声音,以及躺在床上只能看见一点儿的珂哥哥有节奏起伏的脑袋。
一想到这件事,湘云的脸就好像被她身上的衣裳浸染一般羞红。她只好把发烫的脸埋在怀里,像鸵鸟一般逃避现实。
“在想什么呢?”
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湘云吓了一大跳。
旋即便听到熟悉的声音,挣扎了几下见无法离开后,认命般的松垮了身子。
“哼,珂哥哥倒是说得轻巧,这多天了,你可有关心过我?”湘云将脸靠在他胸膛上,嗔怪道:“明明......明明对人家做了那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