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闷着头,三言两语间便将故事始末讲清楚了。
原来那多姑娘不过是一个奴几辈的,自然没什么能力逃跑,林珂的亲兵只消略微出手,她便无处遁形了。
于是晴雯满怀怒气过去训斥,却见她表哥多官急匆匆地过来求情。
也不知多姑娘哪里吸引了他,多官声泪俱下道:“到底是真正给过聘礼成了亲的,你就饶了她吧。”
晴雯见着他这副没骨气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恼道:“我当时也是猪油蒙了心,竟然让你成功娶了这种人物。你哭什么,她在外面做了好大的事,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谁知那多官沉寂许久,脸都绷红了,竟憋出这么句话来:“我知道她不安分,和老多人不清不白的。可是......可是我就喜爱看她和别人厮混!”
大概是将难以启齿的事情说出了口,多官说话居然顺溜了许多,开始大篇幅的讲他听房时的乐趣。他也不管眼前的人是谁,身临其境般详细讲述了自己的心情与感觉,看着不像演的。
晴雯听了几句就没再听了,她整个人都愣在原地,看向多官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人,却仿佛是看在什么牲口一般。
良久,她狠狠啐了口,骂道:“什么德性!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没了那贱妇,还真就没人配得上你!”
晴雯今儿真是开了眼,没想到世间还有这种人,偏偏又是自己的表哥,真是让人作呕。
她又气又急,忍着眼泪离开,打定主意再不管这对儿奇葩夫妇。
多官见她走了,笑嘻嘻地喃喃自语:“你懂什么,除了她,还有哪个这般姿色的我能娶到?”
他心里有个坚定的信念,只要多姑娘还没和他离婚,那就是他自己的人。不管多姑娘如何胡来,都是他的!
只是这信念不能为常人理解就是。而且多官似乎也忘了一点,那多姑娘身上大概是带着病的,她哪里会有钱请郎中医治?
......
“就是这样了,我实在不想管他,又怕他家里没后,等到了地下给长辈责怪,只能来这庙里求求佛祖。”晴雯说着说着又想起那日情景,长指甲在空中狠狠挥了两下,恨不得给那对夫妇几爪子。
鸳鸯听了同样沉默不语,她虽见识多些,可也没见过多官这样的奇葩。
一样米养百样人,天底下人多了,或许会生出一两个非人的吧。
鸳鸯本想着帮晴雯出出主意,这下也没头绪了。人家你情我愿的,外人还真不好做什么。
好在晴雯本就不觉得鸳鸯能出什么好主意,也只是想找个人倾诉心事罢了。如今说出了口,果然觉得心胸畅快许多。
至于那多官,她都在到这种地步了,实在是仁至义尽,真打算撂挑子不管了。
于是晴雯整理好情绪,又问:“那你呢,你又来庙里做什么。”
晴雯心想: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那哥哥金文翔虽然也不争气,但比起多官来不知好了多少。何况你早就内定过门侯府,而且一来就是姨娘,多少人眼红呢,还在这儿皱什么眉头!
却听鸳鸯叹了口气:“我的烦恼又与你不同。在金陵的母亲染了重病,我做女儿的平时不能在近前孝敬就罢了,这时候都不能回去侍奉汤药,心里很不好受呢。左右也没办法,只有来这里为母亲祈福。”
晴雯便后悔生出方才的想法。果然人人都有牵挂,无忧无虑的人并不存在呢。
然而她惯会骂人,若要安慰别人,却不知从何处说起了,竟道:“虽染了病,总还是有机会治好的。倒不像我,再见不着父母了,连这担心的机会都没有。”
若她只说前半句,还算有点儿功效。可她偏偏又说了后半句,便不能让人感到慰藉了,甚至还可能会让人难堪。
还好鸳鸯素知她心直口快、没什么坏心思,只当这是在劝慰自己了,顺势感慨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我既然回不去,只有盼望这心思能送到了。”
这是晴雯忽然来了气,恼道:“你在西府里做了这么久丫鬟,大家都敬着你,老太太也喜欢你,怎这时候却不肯放你回去了?可见什么待人好待人坏的,都是虚的!只不过想拘着好人儿在边上罢了!”
晴雯说这话确实没过脑子,若非牵动心事,也不会说出来的。
她对林珂没什么意见,抨击的是贾宝玉。她知道贾宝玉一直号称爱护女儿,结果还不是把丫鬟当玩物,真要喜欢怎会不发一言任由茜雪被赶走?而且他每回见着自己都眼直直的盯着不放,实在让人厌烦。
又因此联想到贾母,认为贾母不许鸳鸯回去,大抵也是存了一般心思。这两人本是至亲,恐怕这种虚伪也是一脉相承的。
鸳鸯皱了眉头,忙捂住她嘴,责怪道:“你是珂大爷的人,老太太自不好管你,可你也要为珂大爷着想。他再怎么说也是老太太的晚辈,若是你这话给人传出去,不免会让人以为是他的意思。”
鸳鸯又叹了口气,“况且老太太对我也是极好的。咱们这些丫鬟,本就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能得着主子一点儿好处都算荣幸了。老太太信任我,我才能有如今的体面,又如何敢再奢求更多?”
晴雯不语,她也明白这个道理,刚才一时急切才脱口而出的。
叹息之余,她不由得自以为幸运起来,自家侯爷与她交流时,总让她产生朋友或者恋人的错觉,却不知侯爷给了自己多少好呢?
两个丫鬟又随意说了会儿话,晴雯道:“我家爷不是中意你嘛,怎不去求他帮帮你娘?要是能找着好郎中,岂不是更让人放心?”
鸳鸯便道:“珂大爷早就准备好了。”
晴雯:“......”
见她一脸无语,鸳鸯扑哧一笑,却说:“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呢,但家里是这么说的,总不会骗我吧?”
又想到林珂最初对她说过的话,喃喃道:“大抵总有些奇人,能未卜先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