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像对付学校里的小混混那样,去“教训”一种无形的情绪。所以,这位一向保护欲过剩的哥哥,在妹妹可能真正需要情感支持而非武力庇护的时候,第一次感到了笨拙和无力。他只能下意识地埋头吃饭,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来掩饰自己不知该如何插话、如何帮助妹妹的窘迫,以及那份因无法发挥作用而产生的、微妙的失落感。
但坐在一旁的岳珂儿却坐不住了。
她突然伸出左手,轻轻按在裴轻雪正要夹菜的手腕上,示意他先别吃了。她的目光紧紧锁在裴轻舞脸上,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关切和一丝不容糊弄的锐利。
“轻舞,”岳珂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力,“你等等……这事儿不对啊。”
她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裴轻舞那双琉璃色的、试图保持平静的眼睛:
“我太了解你了。你这个人,表面上冷冰冰的,可心比谁都软,典型的外冷内热!平时看到流浪猫狗你都忍不住要喂,路边乞丐你就算怀疑是骗子也会给点零钱,典型的同情心泛滥!”
她的语气带着笃定和不解:
“按你的性子,别说晚四分钟,就是晚十分钟,只要对方态度诚恳、解释合理,你顶多就是皱皱眉提醒一句,根本不可能发火,更别说忍心去给差评,还投诉到平台,断人奖金饭碗了!”
岳珂儿越说越觉得蹊跷,眉头紧紧蹙起: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老实告诉我,你昨天是不是遇到什么别的不开心的事了?心里憋着烦恼没处说,正好撞上这个倒霉的外卖员,把火撒他身上了?”
她最后几乎带上了点焦急的追问,伸手轻轻推了一下裴轻舞的胳膊:
“有什么心事你快说呀!别一个人闷着,真是急死我了!”
岳珂儿这一连串的分析和追问,像一把精准的钥匙,试图撬开裴轻舞那看似坚固冰冷的外壳,触及她内心深处可能连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真实情绪波动。
面对哥哥裴轻雪那看似平静却暗含审视的目光,以及闺蜜岳珂儿那充满关切和不容敷衍的追问,裴轻舞感受到了两股温暖却极具穿透力的暖流。她没有立刻回答珂儿那一连串的问题,而是微微蹙起秀眉,伸出右手的食指,轻轻地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她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努力集中精神。她没有敷衍,而是真的在脑海里,将近半年来的点点滴滴,如同快速回放电影胶片一样,仔细地、迅速地搜索了一遍。从学业到社交,从家庭琐事到内心波动,任何可能引起她不快的蛛丝马迹都没有放过。
几十秒钟后,她猛地睁开眼睛,眼神里带着一种因为自我审视后依然无果而产生的、更加确切的茫然和一丝倔强。她甚至有些激动地举起右手,内屈拇指,其余四指并拢指向天空——这是她从一些年长的学长学姐那里学来的、上世纪七十年代非常流行的一种表示极度认真的发誓手势。
她用一种斩钉截铁、甚至带着点那个年代特有的庄重口吻说道:
“向毛主席保证!”
这句话一出,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戏剧感和不容置疑的认真。
“我真的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一点都没有!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