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秘境之外的演武场上却依旧人声鼎沸。
巨大的天榜石碑上,积分排名正发生着令人瞩目的变化。
原本排在前列的幻音坊,其名字后的积分数字骤然停滞,继而光芒黯淡,排名如同流星般直线坠落,眨眼间便跌至榜尾
仅仅比早已积分清零的青爻宗稍好那么一点点。
“嘶——” 看台上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幻音坊区域那位带队长老身上。
只见那位长老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握着座椅扶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显然是气到了极点,却又无话可说。
技不如人,被人在夜间一锅端,还能怪谁?
他只能将一腔怒火硬生生憋回肚子里,脸色难看得吓人。
而隐龙宗的名字,则如同旭日东升,后面那醒目的“四百四十分”熠熠生辉,高悬榜首,将其他宗门远远甩在身后!
紧随其后的傲雪阁与凌海门,积分虽然也在稳步增长,但距离隐龙宗的差距已然拉开。
更令人意外的是偃甲门——
他们的宗门旗明明已被隐龙宗夺走,按理应被淘汰,但其后的积分却并未归零,反而依旧有一百八十分之多,甚至排在了凌海门之后!
“偃甲门…竟然还有这么多分?”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古怪…真是古怪…”
窃窃私语声在看台上蔓延,众人看向偃甲门那片死寂区域的眼神,充满了探究与忌惮。
秘境之内,刚刚完成一场“丰收”的隐龙宗小队,气氛轻松了许多。
四百四十分的高分,意味着只要接下来两天他们不出现重大失误,稳扎稳打,基本就能锁定头名之位。
沈眠风把玩着碧玉箫,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偶尔还会与身旁的鹭雪竹低声交谈一两句,显然心情极佳。
鹭雪竹虽依旧清冷,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也柔和了些许。
卫惊蛰更是兴奋地围着苏挽星打转,像只快乐的大型犬
“小师叔!你看到没有!我刚才那招‘流风回雪’使得不错吧?我感觉我现在超强的!”
苏挽星笑着点头应和,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她之前情急之下动用天道枷锁,那异于寻常雷电的力量和威严气息,沈眠风和鹭雪竹明明都看到了
眼中也闪过讶异
但之后却无一人开口询问,就仿佛那只是她一个普通的招式,再正常不过。
这种心照不宣的沉默,让她一方面感到庆幸,不必费力解释这力量的来源;
另一方面,又觉得有些…怪怪的,仿佛自己被纳入了一种无需言说的保护和包容之中。
识海中的方青月很快感知到她这纠结的心绪,懒洋洋地打趣道
“怎么了小丫头,没人追根问底还不好么?难道你还想被当成怪物一样研究?问了你可要解释一大堆,麻烦死了。”
苏挽星在识海里回怼
“你好烦哦,睡觉去!”
方青月轻哼一声,果然不再吭声,也不知是真去睡了还是暗中观察。
四人趁着夜色继续前行,运气不错,很快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天然洞穴,入口被藤蔓遮掩,颇为安全。
“终于可以睡觉了!”卫惊蛰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想往里冲。
苏挽星抛开心头那点莫名的思绪,开始安排
“今夜我来守夜吧。小惊蛰你和沈师侄还有鹭师侄去休息,你们刚才灵力消耗都不小。”
卫惊蛰自然没有异议,欢呼着钻进了洞穴深处,找了个舒服角落躺下。
沈眠风看了一眼苏挽星,笑吟吟地从她身边走过,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
“那就辛苦最可靠的小师叔了~” 说完也步入了洞穴阴影中。
苏挽星摇摇头,走到洞穴入口附近,找了棵粗壮的古树靠着坐下,目光扫过周围漆黑寂静的林地,微微有些出神。
夜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香。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想起过上一世那些惨烈的过往了。
是在隐龙宗的生活太过温暖充实?
还是这些新出现的、性格各异却莫名可靠的师侄们,让她逐渐有了活在当下的实感?
或许,她真的正在与那段充满血色的过去,悄然告别。
就在她思绪飘远之际,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几乎融于夜色,只有那双清冷的眸子在黑暗中清晰可见。
“!”
苏挽星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去而复返的鹭雪竹。
“怎么了,鹭师侄”苏挽星拍了拍胸口,轻声问道。
鹭雪竹直勾勾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叫我雪竹就可以。师叔。” 她的语气很认真。
苏挽星愣了一下,随即扬起一个温暖的笑容
“嗯!雪竹。”
“那你以后也叫我挽星吧,或者小星星都行,师姐师兄他们都这么叫。”
鹭雪竹看着她的笑容,嘴角也几不可查地微微上扬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你笑起来,很好看。”
苏挽星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脸
“是吗?还好吧…”
“是的。”鹭雪竹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出乎意料地在苏挽星旁边坐了下来,目光望向漆黑的林地,仿佛在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
“我也有秘密。”
苏挽星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她。
鹭雪竹继续用她那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
“沈眠风那家伙,看起来游刃有余,其实灵力消耗很大,经常需要偷偷喝补灵液。”
苏挽星眨眨眼,没想到她会说起这个。
“有一次,我发现他储备的补灵液快没了,就把里面剩下的,都换成了味道颜色差不多、但几乎没什么效用的灵果液。”
鹭雪竹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后来喝了好几次,都没尝出来。”
苏挽星想象了一下沈眠风那总是运筹帷幄的样子,居然被这种小把戏骗过,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膀微微抖动。
鹭雪竹侧头看着苏挽星笑,自己眼底也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继续说道
“后来,他去北境冰原,招惹了一群雪妖,抢人家守护的冰魄珠。”
“打到最关键的时候,他灵力快耗尽了,习惯性地拿出‘补灵液’一口灌下去…”
苏挽星屏住呼吸,眼睛亮晶晶的
“然后呢?”
“然后就是,”鹭雪竹语气依旧平淡
“他第一次鼻青脸肿、衣衫破烂地跑回来了。”
“养了好几天伤才缓过来。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让我碰他的储物戒指了。”
“哈哈哈哈!”苏挽星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又怕惊动洞里的人,只好捂着嘴,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实在无法想象总是一副风流倜傥模样的沈眠风鼻青脸肿的样子。
鹭雪竹看着苏挽星开怀大笑的模样,安静地陪在一旁。
等到苏挽星笑声渐歇,鹭雪竹才转过头,非常认真地看着她
然后学着白天沈眠风那样,伸出手,有些生疏地、轻轻揉了揉苏挽星的头发。
她的动作不像沈眠风那样带着戏谑,而是格外认真和…温柔。
“所以,”鹭雪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苏挽星耳中
“不用觉得烦恼,或者奇怪。”
“我们是你的家人。”
“所以,无论你拥有什么,是什么样子,都不用害怕。”
“不论出现什么,还是出了什么事情,小师叔..只要保持笑容就好,有我们”
“所以我们都会相信你”
苏挽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胀胀的,又带着无比的温暖。
她没想到,鹭雪竹这看似毫无来由的闲聊和“自曝糗事”
原来是为了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安慰自己,告诉自己她并非异类,告诉她,他们是一体的。
一时间,她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笨拙却真挚的温柔。
鹭雪竹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她说完后,便自然地收回手,站起身。
“那,挽星,”她用了刚刚被允许的称呼
“我也去休息一会儿。有情况,不要自己解决。”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便再次如同融入暗影般,悄然消失在洞穴入口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挽星独自坐在树下,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刚才被揉过的头顶,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清冷的温度和淡淡的暖意。
她望着鹭雪竹消失的方向,良久,唇角缓缓扬起一个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柔软而安宁的笑容。
“家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