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云疏的离开,丹室内恢复了宁静。
苏挽星仔细内视,感受着体内暂时被压制、不再互相冲突的两种力量,虽然依旧能察觉到那天道气息的蛰伏与不凡
但..至少不再带来痛苦。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这才缓缓推开了丹室的大门。
门刚一打开,一道墨色身影便映入眼帘。
只见五师兄墨宸正负手立在门外,眉头微蹙,显然已等候多时。
“五师兄!”
苏挽星笑着唤道。
墨宸闻声转头,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过,见她气息平稳,脸色也恢复了红润,紧蹙的眉头这才稍稍舒展,语气却依旧带着他特有的严肃
“好了?”
“嗯!”
苏挽星用力点头,努力展现出自己已经无碍的样子。
“那走吧,”
墨宸转身,示意她跟上
“回你的静思苑。”
“师姐特意交代了,你最近不能修炼,老老实实看书,学学其他宗门的历史和了解一下情况,我可是要考校你的,别想蒙混过关。”
苏挽星对读书倒并不抵触,毕竟上一世身为散家长女,也被要求熟读各类典籍史册。
她闻言反而扬起下巴,信誓旦旦地道
“哼哼,那你可瞧好了五师兄!保证让你考不倒!”
这时,在一旁探头探脑的四师兄姜卿尘凑了过来,一听读书考核,脸上立刻露出苦瓜相,羡慕道
“真好啊小师妹,还能安心读书…我原先最讨厌的就是背书了,一看字多的玉简就头晕。”
苏挽星闻言,故作老成地踮起脚,拍了拍姜卿尘的后背,学着她五师兄平时的口气道
“四师兄,修行之人,岂能不学无术?你还得加油啊!哈哈哈哈。”
墨宸果然顺势瞪了姜卿尘一眼,没好气道
“听到没?连小师妹都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你看看你,整天就知道玩闹闯祸!”
姜卿尘顿时蔫了下去,小声嘟囔
“又来了又来了…”
苏挽星看着四师兄吃瘪的样子,忍不住嘻嘻笑起来。
忽然,她想起一件事,转头看向墨宸,好奇地问道
“诶,五师兄,怎么一直没见到卫惊蛰啊?”
墨宸听到这话,脸色猛地一僵,眉毛控制不住地跳了一下。
对啊!他那便宜徒弟还在寒潭边跪着呢!
这几天光忙着担心小师妹和救治江云澈,完全把这事儿给忘了!
苏挽星一看他这脸色快速变换、眼神飘忽的模样,心里顿时明白了八九分,试探着问道
“五师兄…你不会…到现在还没把卫惊蛰从寒潭边放回来吧?”
墨宸的脸瞬间更黑了,他强作镇定地咳嗽一声,语气僵硬
“…你先回静思苑好好待着!嗯…我…我现在就去接他回来!”
说完这句话,墨宸几乎是立刻转身,步伐比平时快了不止一倍,几乎是带着点仓促的意味,迅速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看着他有些狼狈的背影,姜卿尘和苏挽星对视一眼,先是憋着笑,随即再也忍不住,同时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五师兄他居然真的忘了!” “可怜的卫师侄啊!这回怕是冻坏了吧!哈哈哈!”
另一边,云疏并未在宗门内多做停留。
她的身影几个闪烁,便已来到了隐龙宗后山一处僻静之地。
此处云雾缭绕,景色清幽,正是十二年前,墨宸偶然发现并带回苏挽星的地方。
或许也并不是偶然
云疏驻足于此,纵使是她,也不禁生出几分时光荏苒的感慨。
十二年,对凡人而言漫长,于修仙者也不过弹指一瞬,却足以让一个懵懂婴孩长成如今灵动坚韧的少女。
她的视线越过隐龙宗的山峦,望向不远处那座即便在阳光下也终年云雾缭绕、散发着隐隐寒意的雪山——琼霄山。
云疏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喃喃自语
“还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就在这时,两道雪白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正是那两只狐狸灵兽。
它们微微低头,其中一只开口
“隐龙宗主,陛下已在山巅等候您多时。”
话音未落,它们面前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利爪撕裂
一道边缘稳定、内部却流转着冰蓝与银白光泽的空间裂缝悄然出现,散发出阵阵极寒气息。
“诶呀呀”
云疏看着这粗暴直接的空间通道,挑了挑眉
“还真是…一点客套都没有呢。”
她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青色光晕,将那扑面而来的极致寒意隔绝在外,随后神态自若地一步迈入了那空间裂缝之中。
眼前景象瞬间变换,空间波动平息后,云疏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片冰封雪裹的世界之巅。
放眼望去,天地间只剩下纯粹的白与蓝,狂风卷着冰晶呼啸而过,能轻易撕裂金丹修士护体灵罡的极寒之气无处不在,肆虐着每一寸空间。
脚下的积雪不知积累了多少万年,坚硬如玄冰。
她的目光随意地四处打量,欣赏着这瑰丽而致命的冰雪奇景。
而那两只引路的狐狸灵兽在她身后出现,缓缓低下头,姿态恭敬无比。
随后,云疏的目光定格在了前方。
她看到了那个在冰岩上向她走来的,那道遗世独立的身影
她嘴角那抹惯常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了几分,带着几分真切的玩味,环视了一下周遭能把低阶修士瞬间冻成冰雕的环境,开口道
“这琼霄山巅的雪景倒是别具一格,堪称一绝。”
“只可惜,风雪太大,寒气太盛,属实不是什么适合说话谈事的好地方呀,妖王…陛下。”
她略微斟酌了一下用词
同为妖族,面对万妖界之主,尊称一声陛下是应有的礼数,只是这称呼从她口中说出,总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意味。
好在璃渊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虚礼。
他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看向云疏,声音清冷如碎玉,却并无居高临下之感
“不必如此拘礼。”
“称呼于你我而言,并无甚紧要。唤我璃渊即可。”
同为上古血脉遗族,漫长的生命早已让他们看淡了许多世俗规矩,力量与根源才是永恒的标尺。
说罢,他广袖轻轻一挥,一道无形却凝实的结界瞬间以他为中心落下,将两人周遭数丈范围笼罩其中。
结界之外,依旧是狂风怒号、冰晶如刀
结界之内,却瞬间风停雪歇,连那蚀骨的极致寒意都变得温驯起来,仿佛只是寻常冬日的凉爽,再无任何不适。
云疏感受着这恰到好处的变化,心中对这位妖王的力量掌控又高看了几分。
她也不绕圈子,直接切入正题
“不知璃渊陛下…呃,璃渊,”
她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
“特意叫我来此,应该不止是为了请我欣赏这琼霄雪景,顺便换个暖和点的地方喝茶吧?”
璃渊淡淡颔首,直言不讳
“嗯。我想与你聊聊,苏挽星。”
云疏对此毫不意外,那个孩子身上的秘密和与这位妖王的关联,早就该摆到明面上来谈了。
她神色也郑重了几分,微微坐直了身子
“嗯,还请璃渊…不吝赐教。”
只见璃渊再次一挥手,两人之间的空地上,一套由万年寒冰自然雕琢而成的茶案与座椅凭空出现,晶莹剔透,散发着丝丝寒气,却又自有一番雅致。
云疏从善如流,姿态优雅地在那冰椅上坐下,等待着璃渊的下文。
璃渊也于她对面的冰椅上落座,他没有碰茶具,只是看着云疏,用那平铺直叙、毫无波澜的语调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苏挽星,是我以转魂丝,助其完成的转世。”
云疏正准备端茶的手微微一顿,眉毛讶异地挑高。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或许是璃渊偶然救下了濒死的苏挽星让她转世,或许是某种她不知道的契约关系…但她唯独没想过,竟然是转魂丝!
那东西她自然知道。
传说中能保人灵识不昧、携带记忆转世重生的逆天之物。
但其制作条件之苛刻,简直匪夷所思——
需斩杀至少三只元婴期以上的梦妖,才有极微小的几率从其本源中提炼出所需的“梦妖灵液”。
而梦妖这种东西,本就虚无缥缈,极难寻觅,其修炼速度更是缓慢到令人发指,想要修炼到元婴期,所需岁月至少以数千年计…
其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且每一次猎杀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
看来…这位妖王陛下和苏挽星前世的渊源,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厚和…复杂。
云疏按下心中惊诧,不动声色地端起冰杯,抿了一口杯中自动凝聚的、带着雪莲清香的冰露。
然而,璃渊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淡定。
只听璃渊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她体内的天道之力,是我在她轮回转世、灵识为混沌之际,自损…”
“等等!”
云疏猛地放下手中的冰杯,杯底与冰案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霍然抬头,一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眸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甚至打断了对方叙述
“你说什么?!那天道之力…是你弄的?!”
“转魂丝也就算了,那天道之力何其霸道,想要将其安全融入一个转世之人的魂魄本源,而非直接将其撑爆或同化…这至少需要耗费施术者一个大境界的修为进行引导和中和!你…”
璃渊对于她激烈的反应并无表示,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确认了她的猜测
“嗯。”
随着他这一声确认,一股浩瀚却内敛的威压自然而然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那的的确确是化神期的修为!
云疏感受着那股强大却显然并非巅峰状态的气息,再联想到关于璃渊实力深不可测、早已超越化神的传闻,一瞬间全都明白了过来。
她先是愣住,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又骇人听闻的事情,竟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变成了带着几分癫狂意味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疯子…真是个疯子!!自损一个大境界的修为,就为了给一个转世之人注入一道不知是福是祸的天道之力?!”
“璃渊,你告诉我,她前世到底是你什么人?值得你付出如此代价?!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在寂静的结界内回荡,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
同为上古大妖,对于这种近乎偏执的、不计代价行为的某种难以言说的共鸣与悸动。
璃渊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笑,冰蓝色的眼眸中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对方口中那个“疯子”并不是他自己。
待云疏的笑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略带急促的喘息时,他才缓缓开口
“她于我而言..是我挚爱..这道力,是她未来…必须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