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的“断尾求生”计划,在蔡添添布下的天罗地网面前,显得如此拙劣和仓促。他指使其妻弟秘密转移的部分关键账册复印件,在试图通过特殊渠道运出省外时,被早有准备的巡视组协同公安部门在高速路口截获。那几名被他安排“休假”或“考察”的关键人物,其行踪也始终在监控之下,几乎等于为巡视组标明了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当蔡添添将截获的账册复印件以及相关人员的监控报告摆在巡视组组长面前时,事件的严重性已毋庸置疑。这些证据虽然尚未经过最终的司法鉴定,但其内容与之前调查获取的口供、银行流水相互印证,清晰地勾勒出一条通过基金会进行利益输送、并可能涉及更高层级领导干部的腐败链条。高育良妻弟的角色已从“关联人”升级为“核心操盘手”,而多条资金流向的终端,都隐隐指向了高育良身边最核心的圈子,甚至其本人。
时机已然成熟。
就在高育良还在办公室里焦灼地等待着“替罪羊”是否就位、境外资产转移是否顺利的消息时,他接到了省委办公厅的紧急通知:巡视组请他立即到宾馆谈话。
接到这个电话,高育良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他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整理了一下领带和西装,对秘书交代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工作,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向了那个他已知晓结局的“审判庭”。
在巡视组下榻宾馆的专用谈话室里,气氛凝重得如同结冰。巡视组组长亲自坐镇,蔡添添位于其侧,还有一名负责记录的组员。没有寒暄,没有客套。
组长面色严峻,开门见山:“高育良同志,根据巡视组前期掌握的证据和线索,反映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经请示中枢巡视工作领导小组批准,现依据相关巡视工作条例规定,要求你配合我们就有关问题作出说明。”
这番话,如同正式的宣战檄文。高育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蔡添添随即开始出示证据,语气冷静而清晰,一条条,一款款,从基金会的违规运作,到特定项目的违规审批获益,再到其妻弟及相关人员围绕其权力形成的利益共同体……证据链环环相扣,逻辑严密。她甚至点出了几笔试图向境外转移的资产和其可能的最终归属,这彻底击溃了高育良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原本准备好的推诿、辩解,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试图将责任推给妻弟和几个下属,声称自己“失察”、“被蒙蔽”,但在蔡添添精准而犀利的追问下,这些托词漏洞百出,根本无法自圆其说。
谈话持续了数个小时。高育良从最初的试图抵抗,到中间的语无伦次,再到最后的颓然沉默。他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花白的鬓角,往日里那份儒雅和深沉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抽走了精气神的、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躯壳。
谈话结束后,高育良没有被允许离开。根据巡视组的规定和程序,他被要求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就涉及的问题作进一步说明。消息虽然被严格封锁,但在汉东最高权力的小圈子里,这声“惊雷”还是以最快的速度炸响了。
沙瑞金在办公室接到巡视组组长的正式通报时,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有除掉政敌的轻松,也有对局势失控的一丝隐忧,但更多的是必须立刻展现出的“坚决拥护”的姿态。他立刻召集了紧急常委会(高育良缺席),通报了相关情况(仅限于“配合调查”的层面),强调省委坚决拥护中央决定,全力支持配合巡视组工作,并要求所有常委从中深刻吸取教训,管好自己、管好家人、管好身边工作人员。
李为民坐在会议室里,面色平静如水。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高育良的倒台,清除了汉东旧有格局中一个重要的障碍,但也意味着权力真空的出现,沙瑞金必然会试图填补。他需要更加警惕,同时也看到了新的机会。他注意到,沙瑞金在讲话时,目光几次扫过自己,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忌惮。
省长刘长生则是心惊肉跳。高育良的迅速垮台,让他再次感受到了政治斗争的残酷和中央反腐的坚决。他暗自庆幸自己与李为民保持了相对良好的关系,也更加坚定了要紧跟李为民步伐的决心。他立刻给祁同伟打电话,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要求他再次全面自查吕州各项工作,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消息传到侯亮平耳中时,他先是一阵狂喜,仿佛自己亲手将高育良拉下马一般。但随即,一种更深的失落和焦虑涌上心头——高育良倒了,可李为民还稳稳地坐在那里,甚至因为高育良的倒台,其地位似乎更加稳固了。他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了妻子钟小艾身上,催促她加大对李为民方向的调查力度。
而钟小艾,在参与了对高育良的突破后,虽然取得了“战果”,但内心并不满足。她认为高育良只是“大老虎”身边的“狐狸”,真正的目标依然遥不可及。她将高育良案中一些可能与李为民、祁同伟等人存在间接关联的模糊线索单独整理出来,准备作为下一步重点攻坚的方向。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些带着强烈个人倾向的动作,已经引起了蔡添添更深的警觉。
蔡添添在处理高育良案后续的同时,冷静地评估着汉东新的政治平衡。高育良的倒台,打破了原有的均势,沙瑞金权力增强,李为民地位凸显,钟小艾动作频频。她需要更加审慎地把握巡视工作的节奏和重点,既要彻底查清高育良的问题,形成震慑,也要防止有人借机搞扩大化,影响汉东的发展和稳定。她想到了李为民推进的那个“区域协同”项目,或许,那才是汉东真正需要的未来。
高育良的“惊雷”,炸响了一方天地,也搅动了整个汉东的政坛深水。旧的格局已被打破,新的博弈,在新的力量对比下,即将展开。而巡视组的利剑,在斩落一员“大将”之后,剑锋又将指向何方?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答案。汉东的天空,在短暂的雷鸣电闪之后,并未放晴,反而孕育着更加莫测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