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立民省长的调研行程紧凑而高效。他实地查看了青川镇的“西部乡镇产业发展园区”,与入驻的西部乡镇企业家亲切交谈,询问他们遇到的困难和需要的支持;他走访了“岩台乡珍”品牌旗下的几个农产品生产基地,对统一标准、整合品牌的做法表示肯定;他还特意驱车沿着正在施工的西部道路工地走了一段,叮嘱随行的市、县领导一定要保证质量,把这富民路、希望路修好。
一路行来,韩省长看得仔细,问得深入。岩台县呈现出的发展活力,特别是那种打破行政区划限制、统筹区域发展的探索精神,以及立足特色、打造品牌的务实举措,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当着林城市委书记、市长以及岩台县主要领导的面,多次表扬岩台县的工作“思路新、措施实、效果好”,尤其对李为民主导推动的这几项改革试点给予了高度评价。
当晚,在岩台县招待所的套房里,韩立民省长单独接见了李为民。
没有了白天的喧嚣和随行人员,房间里的气氛显得亲切而随意。韩省长指着沙发让李为民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水,目光中带着长辈的慈祥与感慨。
“为民啊,看到你今天的样子,我是真的为你爷爷感到高兴,也为我们的事业后继有人感到欣慰。”韩省长语气深沉,“老首长当年带着我们枪林弹雨里闯过来,为的就是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你在基层扎扎实实干了这么多年,路子走得很正,事情做得很实,没有辜负老一辈的期望,很好!”
“韩伯伯,您过奖了。”李为民恭敬地欠了欠身,“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没有组织的培养,没有群众的支持,我个人什么也干不成。”
“不骄不躁,懂得感恩,这就更好了。”韩省长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进入了更深入的探讨,“白天的几个点,我都看了,确实不错。不过,站在全省的角度,你觉得像岩台这样的县域经济,未来突破的关键在哪里?除了你已经做的这些,还有没有更深层次的思考?比如说,在体制机制上,还有哪些束缚需要打破?”
李为民知道,这是韩省长在考较他更深层次的战略眼光。他略一沉吟,结合前世记忆中对九十年代中期改革走向的把握,以及今生在基层的深刻体悟,清晰地说道:
“韩伯伯,我认为下一步的关键,在于进一步理顺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并激发微观主体的内生动力。”
他具体阐述道:“第一,可以在有条件的县区,试点建立‘中小企业信用担保体系’和‘技术创新基金’。很多乡镇企业和民营企业家不是不想发展、不敢创新,而是受困于融资难和创新风险高。政府可以牵头,联合金融机构和社会资本,建立风险共担的信用担保平台,为有前景的小微企业提供贷款支持;同时设立专项基金,对企业引进新技术、研发新产品给予补贴或贴息,分散创新风险,点燃创业热情。”
韩省长目光一凝,听得非常专注。这在当时还是相当新颖的思路。
李为民继续道:“第二,探索农村土地‘三权分置’的实践路径和流转办法。现在农村劳动力大量外出,土地抛荒或者粗放经营现象不少。如何在坚持土地集体所有权、稳定农户承包权的前提下,通过规范流转,放活土地经营权,推动农业适度规模经营,这是解放农村生产力、提高农业效益的一个大课题。我们可以先在局部地区,比如一些劳动力输出多的村,尝试建立规范的土地流转服务平台和风险保障机制,积累经验。”
“第三,深化国有企业改革,但要注重‘抓大放小’与‘分类施策’。”李为民谈到,“对于县属的竞争性领域的小型国企,可以更大胆地推行股份制改造、员工持股甚至出让,盘活资产,激发活力。对于承担一定公共服务职能的企业,则要明确其功能定位,在考核上区别于纯粹竞争性企业。关键是建立‘产权清晰、权责明确、政企分开、管理科学’的现代企业制度。”
他还谈到了关于“培育发展行业协会、商会等中介组织,发挥其行业自律和桥梁纽带作用”,以及“逐步建立覆盖城乡的社会保障网络,为改革深化提供稳定器”等一些初步设想。
这些想法,有些已经隐约出现在高层的讨论中,但由李为民这样一个年轻的副县长如此系统、清晰地阐述出来,并且结合了基层的实际情况,让韩立民省长深感震动。他仿佛看到了一幅更加生动、更具操作性的改革发展画卷在李为民的勾勒下徐徐展开。
“好!说得太好了!”韩省长忍不住击节赞叹,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为民,你这些想法,不仅仅是立足于岩台,更是着眼于全省乃至全国改革深化的关键点啊!尤其是这个中小企业信用担保和土地‘三权分置’的探索,非常有价值!”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两步,转身对李为民郑重说道:“这样,为民,你把你刚才谈的这些思路,还有在金山镇、在岩台县的一些具体实践案例,系统地整理一下,形成一份详细的书面报告给我。要具体,要有数据,有分析,有可操作的建议。”
他目光灼灼:“如果这份报告足够扎实,我准备将其作为省里研究制定下一步深化改革政策的重要参考,甚至可以直接上报给中枢相关研究机构!你这是为我们汉东,乃至为全国的改革探索,贡献智慧和方案啊!”
李为民心中涌起一股热流,他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机遇。他站起身,肃然应道:“是,韩伯伯!我一定尽快把材料整理好,绝不辜负您的信任和期望!”
“嗯,我相信你。”韩省长用力拍了拍李为民的肩膀,眼中充满了期许,“放手去干,大胆去闯!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向我反映。汉东的未来,需要你们这样有思想、有担当的年轻干部!”
这次深夜长谈,意义深远。它不仅让李为民获得了封疆大吏的全力支持和更高层面的展示平台,更意味着他的施政理念和改革思考,将有可能超越一县一市,影响到更广阔的区域。
潜龙之谋,已动封疆。李为民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回到住处,毫无睡意,立刻铺开纸笔,开始构思那份可能搅动风云的报告。一个新的、更大的舞台,正在向他招手。而汉东省的改革画卷,也必将因为他的参与,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