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顺着右臂的断裂处不断涌出，滴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嗒”声。我跪在地上，左手撑着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右眼还在燃烧，视野里残留着那幅地图扭曲的画面。宋君婉刚才说了什么？她说别信某个方向……可她没来得及说清。
就在这时，胸口猛地一闷。
不是外伤的疼，是内里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像是心脏被人攥住又松开。紧接着，眉心传来一阵灼热，仿佛有根烧红的针正往脑子里钻。
我抬头看向假神魔。
它依旧立在半空，手掌悬停，可那颗七彩核心的旋转速度明显变了，不再是均匀的缓动，而是忽快忽慢，像在传递某种信号。
然后，一道金光从核心中爆射而出。
我没来得及反应，那道光已经撞进我的眉心。皮肤瞬间裂开细纹，血珠渗出，在额头上汇成一条温热的线，流进眼角。
意识开始模糊。
眼前的废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白的空间。脚下没有地面，头顶也没有天，只有无边的寂静。然后，一个少年出现在我面前。
白小纯。
他穿着灵溪宗最普通的弟子服，脸上带着熟悉的怯懦和算计混杂的表情，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刚哭过。
“你占了我的位置。”他说，声音不大，却在整个空间里回荡，“还活得比我像样。”
我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这副模样我太熟了——原主小时候的样子，缩在墙角怕被师兄欺负，偷藏丹药又不敢吃，整天嚷着要长生却连杀鸡都不敢。
可现在，他的眼神不一样了。
里面有恨，有执念，还有……计划得逞的冷笑。
“你以为你是谁？”他往前走了一步，“陈默？一个醉酒摔下桥的废物？是你自己闯进来的，不是我请的！”
我喉咙发紧，想反驳，却发现张不开嘴。这片空间不听我的。
他又靠近一步：“七情劫是我设的局，情丝柱也是我埋下的引子。我早就知道你会觉醒市井之气，会看破那些虚假的情绪。可你再聪明，也只是个过客。身体是我的，记忆是我的，连你懂的那些道理……都是我留下的痕迹！”
我猛地摇头。
不对。
如果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那你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出现？为什么要在杜凌菲被情丝缠绕时才启动夺舍？真正的布局者，不会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
“你在撒谎。”我终于挤出一句话，“如果你真是幕后之人，就不会被困在核心里这么多年。你只是……不甘心死掉的残魂。”
他的脸扭曲了一下。
下一瞬，四周景象骤变。
我看到了血溪宗大战那天，白小纯躲在山洞里，浑身发抖，听着外面喊杀声。我看到他在深夜偷偷写下符咒，将一部分意识封入永恒仙域核心。我还看到他与冥九幽的影子在暗中对话，低声许诺：“只要能复活，我可以帮你清理所有杂质灵魂。”
原来如此。
他早就知道自己活不过这场劫难，所以提前把残魂藏进了核心，等着有人唤醒它，成为容器。
而我，恰好撞了进来。
“回来吧。”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哭腔，“我只是想回家……我只是不想死。”
那一瞬，我心里真的动摇了。
毕竟，我是外来者。这具身体原本属于他，这里的亲人、朋友、师门，都不是我的。我凭什么赖着不走？
可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刹那，脑海深处猛地炸开几个画面——
张大胖塞给我一只油纸包着的酱肘子，笑着说：“小子，补补身子，别让人看出你饿得慌。”
杜凌菲挡在我身前，冰晶剑碎裂时，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快跑”。
宋君婉站在血雾中，骨伞插进自己腹部，只为切断连接冥九幽的感应链。
这些事，白小纯不知道。
因为他没经历过。
“我不是你的容器。”我咬牙，舌尖再次被咬破，血腥味冲散了幻象的迷雾，“我是陈默。我不该来这里，但我来了。我偷过你的丹药，怕过你的敌人，也用过你的名字活下去。可那些眼泪、那些拼命、那些宁愿自己死也不放手的时刻……是我自己的！”
我吼出最后一句，整个白色空间剧烈震颤。
白小纯的脸色变了：“不可能！你只是个异魂，怎么可能挣脱宿主意志？”
“因为你太弱了！”我冷笑，“你一辈子都在躲。躲危险，躲责任，躲真正的选择。而我……哪怕怕得要死，也得往前走。”
话音未落，眉心的灼热达到了顶点。
我知道，他要强行烙印了。
来不及多想，我猛地催动右臂残存的力量。那条手臂早已崩解，只剩几根焦黑的筋脉连着肩头，末端露出森然骨刺。我一把抓住那截骨刺，狠狠往左肩扎去！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骨头刺穿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喷溅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现实中的我整个人剧烈抽搐，膝盖彻底塌陷，几乎趴在地上。
可识海中的白小纯却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他的身影开始扭曲、破碎，像是被无形的手撕扯着。
“你疯了？！这是你的身体！你不怕死吗？”他尖叫。
“怕。”我喘着粗气，手指仍死死握着骨刺，“但更怕变成你。”
左肩的伤口不断溢出血光，那不是普通的血，而是混着灵气的纯阳之力。这种力量本不该出现在我体内——它是炼体达到极致后才会觉醒的属性，象征纯粹的生命意志。
可此刻，它正从伤口中汩汩流出，与残魂的气息激烈碰撞。
每一滴血洒出，识海里的幻境就崩塌一分。
白小纯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一个模糊轮廓，嘶哑着问：“为什么……明明可以退回去……做个普通人……”
“因为有人等着我回去。”我说，“不是你的人，是我的人。”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的形象轰然炸碎。
白色空间崩塌，意识猛然回归。
我趴在废墟上，左肩插着那根骨刺，血流不止。右眼的赤光还在，映着假神魔胸口的核心。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旋转的速度变得紊乱。
“陈默！”
耳边传来杜凌菲的声音。她挣扎着想站起来，腿上的冰甲已经融化大半，寒气刚凝成就被热流冲散。
“别靠近！”我嘶哑开口，“伤口在排斥魂识，纯阳力外泄……碰了会烧伤。”
她顿住了，站在原地，手还伸着。
西侧裂隙边缘，宋君婉微微睁眼，呼吸急促。她看着我肩膀上的伤，嘴唇颤抖了一下：“这是……纯阳反噬？”
我点点头，艰难撑起身子，单膝跪地，右手扶住骨刺根部。
“说明……我没被换掉。”我咳了一声，嘴角溢出血沫，“我还是我。”
她轻轻闭上眼，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耗尽了力气。
风卷着灰烬吹过祭坛，远处的情丝柱残骸静静躺着。那幅七情节点地图已经消失，但我知道它还在某处运转。
假神魔的手依然悬着，可它的手指，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我和它同时察觉到了一件事——
白小纯的残魂虽被驱逐，但他留下的印记并未完全清除。而在那颗七彩核心深处，另一股更为古老的意识，正在缓缓苏醒。
我抬起右手，握住骨刺，准备拔出来。
血顺着指缝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