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息之地万籁俱寂,唯有她苏醒后漫溢的生机在空气中织成绵密的网,草木拔节的微响、灵蝶振翅的窸窣、苔藓吸饱水汽的咕噜声……都成了这方天地里最清晰的背景音。
坤灵的视线落在玄夜身上时,还带着初醒的惺忪懵然,仿佛散去一层薄雾的琉璃,纯粹得不含半分杂质。
玄夜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将锋芒尽数敛去,只余下一副病弱清瘦的模样。
她睫毛轻颤,墨玉翡翠般的眼底映出他的身影,那碎芒微微流转。
只一眼,她就知晓这人的身份,但比起这个,她更想知道的是这里怎会出现外人。
毕竟生息之地是她的领域,亦是万物生机轮回的源头,没有她的允诺,便是天地法则也无法强行开启入口。
她看着玄夜,目光在他手中的樱桃枝上停顿一瞬,声音像山涧融雪滴落玉石,清润又带着几分未散的慵懒。
“汝为何在此处?”
他捏着樱桃枝的指尖微微泛白,听见问话时,才缓缓抬眼,眸中盛着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无措。
“我……不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便在此处了。”声音轻如雀羽。
坤灵眉心微蹙,周身流转的生机轻轻一颤,如涟漪般荡向四周。
瞬息,生息之地的每一寸草木、每一粒尘埃都成了她的耳目,那道因她苏醒而出现裂痕的屏障在她感知中无所遁形。
她了然,原来是屏障不稳,才让这外来者误闯进来。
“此地非汝该留之处。”她轻声道,抬手间,一缕莹白的生机自掌心升起,在空中凝成一道温润的光门,“我送汝出去。”
光门之后的虚影,显现的是神魔战场一贯的暗色天空,只要踏入,便能回到他来时的界域。
可玄夜却摇了摇头,身子微微一晃,似是被光门的气息惊扰,他连忙稳住身形,看向坤灵的眼神里添了几分怯意,像只受惊的幼兽:“尊…尊者……我,我身子不适,方才误入此地时已耗损良多,此刻实在无力远行。”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而且……这里的气息很舒服,让我觉得没那么难受了。能否……能否容我暂且歇脚?待稍有好转,我立刻就走,绝不多扰。”
他说着,还刻意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余光却悄悄掠过坤灵周身流转的生机,那细微的异色被极好地藏在怯懦之下。
坤灵看着他,墨玉般的眼底依旧平静。
她掌管万物生息,看惯了生灵的千般姿态,脆弱与坚韧、真诚与伪装,于她而言并无分别,不过是生命形态的一种展现。
她只需要维持生息之地的秩序,至于这修罗族想的什么,为什么要待在这里都与她无关。
只要不干扰她的职责,她都无所谓。
她收回手,那道莹白的光门便化作点点光斑,融入周围的生机之中:“可。但不可危害此地。”
玄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面上却愈发恭顺,微微躬身:“多谢尊者。”
阳光透过宫殿顶端的琉璃穹顶,落在他微垂的发梢,也落在坤灵静坐着的玉台之上。
初从沉睡中醒来,神魂尚有些恍惚。
她重新闭上眼,又要陷入浅眠,周身的生机如呼吸般轻轻起伏,将这方天地包裹得愈发静谧。
玄夜盘坐在不远处,看似安分地调息,心底的念头却在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