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汉彰眼神一厉,冲着身后四个早已蓄势待发的河南汉子猛地一偏头。四人会意,如同猛虎下山一般,蛮横地分开学生,直接插到了队伍前列。
这四个河南弟兄挤进了游行的队伍中,开口说道:“散了吧,都散了吧!子弹可不长眼啊!打在胳膊上,直接把胳膊打掉。打在肚子上,肠穿肚烂。这要是打在脑袋上,那可就连神仙也救不了了!你们这帮学生娃娃可得想清楚喽,这玩意可不是闹着玩的…………”
“汉奸!狗汉奸!”
“打!打这帮日本人的走狗!”
“我们不怕死!跟他们拼了!”
这几个弟兄的话,不但没能劝的这帮学生迷途知返,反而像是在热油锅中倒进了一瓢冷水,顿时激起了学生们的怒火!
几个血气方刚的男学生被彻底激怒,热血冲头,怒吼着就扑了上来,挥拳打向离得最近的这几个人。
原本这些河南弟兄还不知道找什么理由动手。没想到这帮学生倒是先冲了上来,这正中了他们的下怀!
被打的弟兄眼中凶光一闪,不闪不避,闪电般出手!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那个冲在最前面的学生手腕已被硬生生折断,整个人像破麻袋般被掼倒在地!
另一个学生的拳头还没碰到对方衣角,就被一记刁钻的侧踹狠狠蹬在小腹,整个人倒飞出去,砸倒了后面两三人,蜷缩在地上痛苦干呕!
剩下的那两个河南汉子也如虎入羊群,拳脚快如闪电,专挑关节、软肋下手。沉闷的击打声、骨头断裂的脆响、学生凄惨的哭嚎声瞬间取代了口号声!
短短十几秒,已有七八个学生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哀嚎!断手、折腿、口鼻喷血!这血腥、高效、近乎碾压的残酷场面,瞬间击溃了大多数学生的心理防线。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狠辣的身手和真实的暴力!
恐惧像瘟疫般蔓延。前排的学生惊恐地尖叫着试图后退,后面不明所以的学生还在往前挤,整个原本还算齐整的队伍瞬间陷入了可怕的混乱!
人推人,人挤人,哭喊声、叫骂声、惨叫声响成一片,与对面日军冰冷的注视和白帽警察的呵斥形成诡异而绝望的交响。赵若媚死死捂住嘴,眼泪汹涌而出,看着朝夕相处的同学如同麦秆般被打倒,巨大的痛苦和负罪感几乎将她撕裂。
眼看混乱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学生队伍濒临彻底崩溃瓦解,王汉彰紧绷得如同钢丝般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他刚想趁机喘过这口憋了许久的浊气,意外再次发生…………
“住手!都给我住手!”
一声饱含着滔天愤怒、无尽焦急、却又异常清朗、极具穿透力的吼声,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东兴大街另一端炸响!
混乱的人群,被一股坚定而焦急的力量强行向两侧分开!一伙人逆着溃散的人流,疾冲而来!
为首之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却熨烫得十分平整的灰色长衫,身形清瘦,面容因激动和愤怒而涨红,戴着一副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燃烧着熊熊怒火与不容置疑的威严——正是南开大学的范老师!
他拨开看热闹的围观人群,冲到混乱中心,看着地上痛苦呻吟的学生,目眦欲裂,指着那几个河南弟兄,厉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对学生下此毒手?!”
范老师声嘶力竭地痛斥着,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变调。然而,在这极度混乱、嘈杂、充斥着各种声音的现场,他的呵斥如同投入狂涛中的一粒石子,几乎瞬间就被淹没了,除了近处几人,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出现和举动。
但王汉彰注意到了!
王汉彰瞳孔一缩,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晃便从侧面悄无声息地快速接近。他利用学生溃散制造的混乱和人影遮挡,瞬间已贴到范老师身后半步之遥!长衫下摆微动,他的手已闪电般探入衣襟,握住了那支冰冷沉重的纳甘m1895转轮手枪的枪柄!
“老范,好久不见啊…………”王汉彰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凉的戏谑,在范老师耳后响起,同时,他的左手看似随意地搭上了范老师的肩膀。
就在这看似“老友重逢”的拍肩动作下,一个坚硬、冰冷、充满致命威胁的圆柱体,隔着薄薄的长衫布料,狠狠地、不容置疑地顶在了范老师的腰眼上!
那冰冷坚硬的触感,以及其代表的含义,让正要愤怒转身查看的范老师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动作、话语,甚至呼吸,都在那一刻被瞬间冻结!
王汉彰的左臂如同一道枷锁,瞬间勒紧范老师的肩膀和上臂,自己的身体紧贴上去,形成紧密的挟持姿态,将藏在衣襟下的枪口死死抵住目标要害。
他的嘴唇几乎贴着了范老师的耳朵,呼出的气息带着一丝烟草味,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匕首抵在咽喉:不想死的话,就乖乖的听话!跟我走!你要是敢喊一声,耍一点花样,我他妈立刻送你上路!
话音未落,他根本不给范老师任何反应的时间,半挟持半拖拽着这具已然僵硬的身体,脚步毫不停顿,强行扭转方向,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最好的遮挡,迅速而又目标明确地向人群外围挤去!
所有的动作在外人看来,或许只像是一个人在焦急地搀扶着另一个受惊或不适的朋友离开是非之地,只有当事人才能感受到那蕴含其中的、不容反抗的巨大力道和贴近死亡的冰冷威胁。
东兴大街喧嚣的声浪被一堵高墙隔绝在外。这是一条狭窄、幽暗、散发着霉味和尿臊气的死胡同。两侧墙壁爬满湿滑的青苔,地面坑洼,尽头堆满腐烂的垃圾。阳光吝啬地洒下几缕,更衬得此处如同墓穴般死寂阴冷。
确认没有任何人跟踪过来。王汉彰猛地发力,将挟持了一路的范老师如同扔沙袋般,狠狠地向那面布满湿滑青苔的砖墙掼去!
一声沉重的肉体撞击声响起。范老师完全无法抵抗这股巨力,后背重重地砸在凹凸不平的砖墙上,痛得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眼镜瞬间歪斜,滑到了鼻梁下端,眼前一阵发黑,金星乱冒。
没等范老师从那剧烈的撞击和窒息般的疼痛中缓过气来,王汉彰已经逼到眼前!只见他长衫一撩,那支闪着幽蓝寒光的纳甘转轮手枪赫然出现在他手中!
他的拇指极其熟练地向后一扳,一声清脆而致命的金属撞击声响起,击锤被扳至待击发状态!冰冷坚硬的枪口,带着火药残留的微涩和金属特有的死亡气息,死死地顶在了范老师的眉心正中!
巨大的压力迫使范老师的头不得不向后仰,后脑勺紧紧抵着冰冷粗糙、湿滑不堪的砖墙,眉心和额头的皮肤被枪口顶得深深凹陷下去,周围的血管突突直跳,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范老师……” 王汉彰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神燃烧着暴戾的怒火和极度的鄙夷,“你他妈真是好算计!好手段!用百十条年轻的热血,用你学生的命,去填日本人的机枪眼?!就为了你那狗屁不通的‘唤醒’?!就为了你嘴里的那些主义?!让这帮学生去白白送死!你他妈比那些明着卖国的汉奸更操蛋!你啊,简直就是不人揍得!”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颤抖,枪口死死抵着对方的额头。
范老师被撞得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气血翻腾,眼前阵阵发黑,呼吸困难。他艰难地、颤抖地抬起一只手,扶正了歪斜的眼镜。透过模糊的镜片,他看清了眼前这张因暴怒而极度扭曲、狰狞,却又异常熟悉、甚至带着一丝少年时影子的脸庞。
出乎王汉彰的预料,范老师的脸上,在那最初的剧痛和震惊褪去后,竟然没有流露出多少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极其艰难地扯动嘴角,扯出一个无比复杂、掺杂着剧烈痛苦、深深疲惫、浓浓自嘲,甚至还有一丝……奇异平静的扭曲笑容。声音沙哑的说道:“小王同学,又见面了!”
王汉彰的怒火被这不合时宜的“问候”彻底点燃,他手臂肌肉贲张,用枪口将范老师的头更重地怼在墙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就听她怒不可遏的说道:“我见你妈了个逼啊!少他妈跟老子来这套!听着,老狗!老子没时间跟你耗!现在!我给你两条路!一……
去给你的那些学生下令,让他们马上离开浪速街的路口!别往日本人的机枪口上撞,白白的送死!
“这第二嘛…………”
王汉彰的手猛然用力,在一次用枪口戳着范老师的脑袋,重重的怼在了墙上,就听他用低沉而冰冷的声音说道:“这第二条路,就是我一枪打死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答案!”
王汉彰的嘶吼声,在这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幽暗死胡同里回荡。扣在扳机上的食指,第二关节缓缓地向后压去……冰冷的金属部件内部,发出细微得几乎听不见、却足以令人魂飞魄散的预压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