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拉丝神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而粘稠的琥珀,将每一个生灵都禁锢其中。那源自色孽神只的低语,混合着奇异香料与血液的甜腥气,像无数看不见的触手,钻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孔,撩拨着他们最深层的欲望与恐惧。墙壁上那些描绘着极乐与极苦交织的壁画,在摇曳的烛光下,似乎正缓缓蠕动,画中纠缠的人影仿佛要挣脱束缚,加入这场一触即发的盛宴。
李易铭的呼吸平稳,但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如战鼓般沉重。他能感觉到自己精神的防线正在被那无孔不入的靡靡之音侵蚀。他身后的女伴们,每一个都绷紧了身体,进入了临战的状态。阿丽莎的右手已经悄然握住了剑柄,眼神锐利如刀锋,死死锁定着莫拉丝;奈丝特拉与阿洛涵姐妹并肩而立,一人周身环绕着淡绿色的生命微光,另一人指尖则跳跃着暗紫色的毁灭电弧,她们的通感在此刻达到了极致,共同构筑起一道坚韧的精神屏障;哈格林则将身体隐藏在阴影中,她的双眼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光,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毒蛇,但她的目标不仅仅是莫拉丝,更是这场对峙可能引发的任何变数。
“真是令人失望。”莫拉丝轻叹一声,那声音充满了情人般的惋惜与怨怼,仿佛李易铭的拒绝是对她最深情的背叛。她的指尖轻轻划过身旁一座由象牙与黄金雕琢而成的欢愉雕像,那冰冷坚硬的材质在她的触摸下似乎都变得柔软而富有生命力。“你紧握着那些早已腐朽的教条,就像一个抱着枯骨取暖的乞丐。秩序、责任、荣誉……多么乏味的词汇。你难道没有感受到吗?你灵魂深处那被压抑的渴望,那想要挣脱一切束缚,去体验极致的快乐,去拥抱最纯粹的自我的呐喊?”
她向前踏出一步,紫色的纱裙如流动的烟雾般拂过地面。她的双眼,那两颗深邃的紫水晶,此刻仿佛变成了两个旋转的漩涡,要将李易铭的意志彻底吸入其中。
“看看你身边的女人,”莫拉丝的目光一一扫过阿丽莎、暮光姐妹和哈格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她们每一个都充满了力量与野性,她们的灵魂深处同样燃烧着欲望的火焰。你用你那套可笑的理论将她们束缚,让她们为你扮演忠诚的伴侣。但你真的了解她们吗?你知道阿丽莎在每一个午夜梦回时,对纳迦隆德的铁王座有着怎样的渴望吗?你知道那对双生姐妹,一个渴望着生命的无尽繁衍,另一个则迷恋着死亡的终极寂静,这两种矛盾的欲望在你这里真的能得到满足吗?还有那个躲在阴影里的德库拉女巫,她所谓的复仇,难道不也是一种对痛苦和毁灭的极致迷恋?”
她的话语如同一根根毒针,精准地刺向众人心中最隐秘的角落。阿丽莎的脸色微变,奈丝特拉和阿洛涵的气息出现了一丝不稳,连哈格林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闭嘴,妖妇!”阿丽莎厉声喝道,她向前一步,挡在李易铭身前,“不要用你那肮脏的思想来揣度我们!”
“肮脏?”莫拉丝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悦耳,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魔力,“亲爱的,我只是揭示了真相。色孽从不创造欲望,祂只是让你们勇于面对真实的自己。而你,李易铭,你剥夺了她们这份自由。你是一个伪善的暴君,用爱的名义,建立了一座比马雷基斯的宫殿还要冰冷的牢笼。”
李易铭的眼神沉静如水,他轻轻将阿丽莎拉回自己身边,直视着莫拉丝那双充满诱惑与恶意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伴侣,她们是独立的灵魂,不是欲望的奴隶。我们之间的联结,建立在信任与共同的目标之上,而不是你所理解的那种放纵与沉沦。你永远不会明白,因为你的神,只教会了你索取与毁灭,却从未让你懂得守护与创造的价值。”
“守护?创造?”莫拉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高高在上的怜悯,“真是天真得可悲。在这混沌横行的世界,唯有极致的力量与极致的欢愉才能带来永恒。既然言语无法让你开化,那就让我用更直接的方式,为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神殿的空气都为之震颤。莫拉丝高高举起双手,她那身华美的紫色长袍无风自动,无数紫色的、粉色的、金色的光线从她体内迸发出来,在她身后交织成一幅巨大而瑰丽的图景。那图景中,有无数俊美或妖异的生灵在狂欢,有令人目眩神迷的幻境在生灭,有极致的痛苦与极致的快乐化作音符,谱写出一曲疯狂而诱人的交响乐。
一股难以言喻的魔力波动以莫拉舍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这股力量并非纯粹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针对灵魂的全面侵袭。李易铭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个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画面——提利尔的繁荣昌盛,养父的复活,甚至是他从未拥有过的、与父母共享的温馨童年。
“屈服吧……”莫拉丝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直接响彻在他的脑海里,“拥抱你的欲望,你会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一切……”
“休想!”阿洛涵发出一声怒喝,暗影能量在她手中汇聚成一颗高速旋转的暗影之矛,猛地掷向莫拉丝。
然而,那暗影之矛在靠近莫拉丝身体数米远的地方,就被一层无形的、扭曲的力场搅碎,化作了无害的能量逸散。
奈丝特拉则立刻行动,翠绿色的藤蔓从坚硬的石质地板下破土而出,如灵蛇般缠绕向莫拉丝的双腿,试图禁锢她的行动。但那些藤蔓刚刚触碰到莫拉丝周身那层瑰丽的光晕,便迅速枯萎、腐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
哈格林的诅咒低语也同时响起,那恶毒的言灵化作黑色的烟雾,试图侵蚀莫拉丝的灵魂,却同样被那强大的色孽神力阻挡在外,无法寸进。
莫拉丝甚至没有看她们一眼,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易铭身上。在她看来,只要控制住了这个核心,其他人不过是土鸡瓦狗。她看着李易铭在幻象中挣扎的表情,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胜利者般的微笑。她那纤细白皙的手指开始在空中勾勒出复杂的符文,一股更加强大、更加污秽的能量开始汇聚。那是一种能将人的灵魂彻底扭曲、改造成色孽忠实奴仆的可怕魔法。
“结束了,小家伙。你将成为我最完美的收藏品……”莫拉丝的声音充满了陶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莫拉丝那炫目而危险的魔法所吸引时,一道谁也没有预料到的身影,动了。
那是一道枯槁的、佝偻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的阴影。
赫莉本。
自从进入神殿以来,她就一直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像一尊被遗忘了几个世纪的石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她的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浑浊的双眼中倒映着莫拉丝那光彩照人、青春永驻的身姿,以及李易铭那张在痛苦中挣扎的脸。
嫉妒、仇恨、愤怒、绝望,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扭曲的爱意,所有这些情感在她干涸的内心深处翻腾、碰撞,最终汇聚成一股毁天灭地的岩浆。
她看着莫拉丝,这个夺走了她青春、她力量、她的一切的宿敌,此刻正试图染指那个唯一一个……唯一一个在她最风华绝代之时,用纯粹欣赏的目光看过她身体的男人。那个男人,是她漫长而残酷的一生中,唯一的、奇异的慰藉。
她不能容忍。
绝对不能!
在莫拉丝即将完成她那恶毒法术的最后一刻,赫莉本动了。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强者的威势,甚至有些踉跄,就像一个普通的老妇人。但她的速度却快得匪夷所思,仿佛将生命中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都燃烧在了这一瞬间。她没有从正面冲击,而是利用神殿中巨大的廊柱和垂下的帷幔作为掩护,如同一只贴地滑行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绕到了莫拉丝的身侧。
莫拉丝所有的心神都放在压制李易铭和抵挡其他人的攻击上,她那属于色孽信徒的、极度自负的傲慢,让她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在她眼中早已是“废物”的老巫婆。在她看来,赫莉本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一个连凯恩都早已抛弃的可怜虫,根本不值得她分出半点心神去防备。
这致命的傲慢,给了赫莉本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
当赫莉本的身影从最后一根廊柱的阴影中闪出的那一刻,她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把短刀。那是一把古老的凯恩祭刀,刀身漆黑,上面刻满了献祭用的符文,刀刃上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这是她仅存的、还带有一丝微弱神力的武器。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李易铭等人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他们看到了那道扑向莫拉丝的、决绝的苍老身影。
莫拉丝似乎也终于察觉到了来自侧翼的威胁,她那美丽的脸庞上第一次露出了错愕的表情。她试图转身,试图调动护体的神力,但她的大部分力量都用于施法,而赫莉本离她实在太近了。
“莫拉丝!!!”
赫莉本发出一声嘶哑的、饱含了无尽恨意的咆哮。那声音不像是从一个老妇人的喉咙里发出的,更像是来自地狱深渊的恶鬼在索命。
“噗——!”
一声沉闷而清晰的、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在魔法能量的嗡鸣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那把淬毒的凯恩祭刀,凝聚了赫莉本毕生的怨毒与最后的力量,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刺入了莫拉丝那毫无防备的、光洁如玉的侧腹。刀刃深深没入,直到刀柄都抵住了那柔软而温热的肌肤。
整个神殿,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莫拉丝缓缓地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从自己身体里冒出的那截古朴刀柄,以及正从伤口处汩汩流出的、带着紫色光泽的血液。她为李易铭准备的强大色孽魔法,因为施法者的重创而瞬间崩溃,化作狂暴的能量乱流,向四周席卷而去。
李易铭等人被这股能量乱流冲击得连连后退,但他们的目光,却都死死地锁定在场中的两人身上。
赫莉本还保持着前刺的姿势,她的手紧紧握着刀柄,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也一同灌注进去。她抬起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因为极致的快意而扭曲,她看着莫拉丝那张因痛苦和惊愕而变得不再完美的脸,发出了夜枭般尖利而疯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会痛吗?高高在上的巫后!你也会流血吗?色孽的娼妓!这是……为了我失去的青春!为了我被你夺走的一切!为了凯恩的裁决!”
致命的偷袭,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由最被轻视的人,悍然发动。
这场在纳迦隆德权力之巅的暗流,终于在此刻,被这惊天一刺彻底引爆,化作了血色的、再也无法挽回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