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昀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微光,那是《造化仙典》运转到极致的体现。
他如同闲庭信步般在浓郁得化不开的猩红雾气中穿行,所过之处,那足以蚀魂融骨的红雾竟如活物般微微退缩,仿佛对他身上某种气息感到本能的畏惧。
他速度极快,目标明确,直指这片幻翎仙境最神秘、最危险的禁区——赤瘴森渊。
历经数月的疾行,周遭环境的能量愈发狂暴与死寂交织,他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边缘。
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心智坚定的修士感到窒息与震撼。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仿佛由凝固的鲜血构筑而成的森林。
所有树木,从粗壮如龙盘的树干,到交错虬结的枝桠,再到每一片细微的叶子,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粘稠、令人心悸的猩红色。
它们寂静地矗立着,如同无数沉默的血色墓碑,埋葬着不为人知的古老秘密。
森林上空,厚重如血云般的红雾沉沉压了下来,其浓度远超外界扩散的那些,几乎凝成了实质,将整片森林彻底笼罩、密封,隔绝出一片独立的、充满不祥的死寂世界。
仅仅站在边缘,那股扑面而来的洪荒、惨烈、以及深入灵魂的侵蚀感,就让陈昀眉心狂跳。
但他眼中却爆发出璀璨的精光!
“是这里!一定没错!”
他几乎可以肯定,此地的气息与他识海中九州鼎碎片偶尔流露出的古老悲怆同源同宗。
然而,确认了地点只是第一步。
如何进入这片绝地?
眼前的红雾浓郁到令人发指,他甚至不确定自己那屡试不爽的《造化仙典》能否完全抵御这种程度的侵蚀。
更重要的是,那两片感应中的九州鼎碎片,具体在森渊的何处?
他尝试凝神,小心翼翼地沟通识海中那片沉寂的九州鼎碎片,试图以其为引,感应同伴的方位。
然而,碎片如同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仿佛也被这片森渊的可怖气息所压制。
“靠人不如靠己,靠鼎不如靠皮。”陈昀低声自语,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手腕一翻,那张古朴陈旧、却蕴含着无尽神秘的道源兽皮出现在手中。
这张兽皮,承载过源初命相,铭刻着《造化锻体诀》,多次在他生死关头发挥出不可思议的效用,其可靠性远胜那时而灵光、时而沉寂的九州鼎碎片。
他将兽皮披在身上,一股微凉而坚韧的气息瞬间包裹全身,仿佛多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长长舒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陈昀眼神锐利如刀,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造化仙典》在体内轰然运转,周身上下无数细胞仿佛化身为微小的漩涡,蓄势待发。
他一步踏出,正式迈入了赤瘴森渊!
刹那间,仿佛闯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四周的红雾粘稠得如同血浆,能见度骤降至不足三五米。
神识刚刚探出体外,便如同被无数细密的毒牙啃噬,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迅速被腐蚀消融,根本无法及远。
失去了神识的探查,在这片完全一致、毫无参照物的血色丛林里,方向感成了一个笑话。
陈昀只能凭借直觉,认准一个方向,艰难地向前跋涉。
脚下的土地松软而湿润,仿佛浸透了无数岁月的血液。
道源兽皮散发出微光,将试图附着上来的红雾隔绝在外,而《造化仙典》则疯狂吞噬着透过兽皮渗透进来的丝丝缕缕侵蚀性能量,将其强行炼化。
确认《造化仙典》依旧能有效克制这里的红雾,陈昀心中稍安。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更大的问题——他迷失了。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一天?一个月?
眼前的景象永恒不变,永远是扭曲的血色树干,永远是粘稠的猩红雾气。
他尝试腾空而起,欲从高处眺望,却发现此地的空间法则沉重如山,根本无法飞行。
他不信邪,怒吼一声,施展出“法天象地”,千丈巨人拔地而起,然而目之所及,依旧是无穷无尽、翻滚不休的血色雾海,仿佛这片森林本身就是一个没有尽头的世界。
他甚至开始在经过的树木上留下深刻的精神印记。
但继续前行了不知多久,他从未见过任何自己留下的标记,仿佛一直在笔直前进,又仿佛一直在原地打转。
岁月在这里仿佛被无限拉长。
陈昀已经彻底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暗自估摸,自踏入这片森林起,恐怕已有十年,八年之久?
然而每一次环顾四周,入眼之处,皆是陌生而重复的血色景象,孤独与死寂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头。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一屁股坐在那暗红色的、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的地面上。
“这样下去不行……迟早会被活活困死、耗死在这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躁动的心绪渐渐平复。
既然短时间内无法走出,那便利用此地!
他不再执着于寻找方向,而是就地盘膝坐下,心神沉入《明心道诀》,斩除杂念,灵台空明。
同时,他更加主动地引导《造化仙典》吸收炼化周身的红雾,不仅用以补充消耗,更将其作为一种特殊的能量,源源不断地注入身后的武魂法相之中,进行淬炼与凝实。
他的大脑如同最高效的算阵,开始疯狂剖析红雾的能量构成,推演这片诡异森林可能存在的运转规则与阵法脉络。
闲暇时,他便将从天绝那里得来的、蕴含精纯天道力量的各种天材地宝取出,如同喂食宠物般,一点点喂养给源初命相。
此时的陈昀,看上去丝毫不像是一个被困于绝境的迷失者,反倒像是一位寻得了罕见洞天福地、正在潜心闭关的苦修者。
从容淡定,物我两忘。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在这片没有日升月落的血色世界里,陈昀依靠自身强大的生物钟以及对修炼进程的感知,默默计算着流逝的时光。
这一日,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内蕴,深邃如星海。
“自我静心参悟伊始,便开始计时……至今,约莫已有百年了吧。”
他低声自语,声音平静无波。
他微微侧头,看向身后。
那里,源初命相与武魂法相静静矗立。
与百年前相比,它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再是虚幻的能量轮廓,而是凝实无比,纤毫毕现,散发着如同山岳般沉重、又如星辰般浩瀚的恐怖气息,仿佛两尊真正拥有生命的神魔!
“这条路前无古人,我也不知道走得对不对。但无论如何,算是勉强走到现阶段的一个尽头了。这两尊法相,总算从虚影被‘喂养’到了实质化的地步。”
陈昀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更多的却是欣慰。
这百年枯坐,也并非全无其他收获。
通过对红雾持续不断的解析,他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他之所以能无惧红雾侵蚀,并不仅仅依赖于癌细胞恐怖的适应吞噬能力以及《造化仙典》,更深层的原因,竟与《血灵诀》有关!
这弥漫天地、腐蚀万物的红雾,其核心本质中,竟然蕴含着某种极其特殊、近乎本源的“血液”成分!
当他运转《血灵诀》时,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的红雾产生了一种明显的“畏避”反应,仿佛遇到了血脉上的绝对压制者!
“这红雾……是有意识的?还是说,其背后有某个难以想象的存在在操控?”
这个发现让陈昀心中警铃大作。
而将他从深层次修炼中唤醒的,则是识海内的异动——经过这百年间不断吸收红雾能量,以及他自身修为境界的提升,那一直沉寂的九州鼎碎片,终于恢复了足够的灵性,能够清晰地响应他的召唤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九州,这次就靠你了。”陈昀抚摸着眉心,低声轻语,“若你再不给力,我也只能尝试强行撕裂空间,遁入虚无另寻出路了。”
第六窍穴与无尽虚无,永远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敢于闯入任何绝地的最大底气。
“嗡——”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识海中的九州鼎残片骤然发出欢快的嗡鸣,化作一道流光自他眉心飞出,悬浮于身前,洒落点点柔和而古老的青铜光辉。
几乎就在九州鼎碎片现世的同一瞬间,一声苍老、悠远、仿佛承载了无尽岁月的叹息,毫无征兆地在陈昀耳畔响起,又仿佛直接响彻在他的灵魂深处。
“唉……”
叹息声缥缈难寻,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又像是整片赤瘴森渊在一起叹息。
陈昀浑身猛地一震,豁然起身,眼神瞬间变得无比警惕,源初与武魂两大法相同时凝实了几分,护持左右。
他目光如电,扫视着前方翻滚的红雾。
只见前方的红雾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涌,然后如同幕布般向两侧缓缓退开,让出一条通道。
一道苍老、佝偻的身影,自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色中一步步走出。
他身形模糊,仿佛与周围的红雾融为一体,却又带着一种亘古长存的沉淀感。
陈昀头顶悬浮的九州鼎碎片洒下的光辉微微波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对着那苍老身影微微躬身行礼,语气不卑不亢:“晚辈陈昀,见过前辈。”
那老者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眼神浑浊却依稀可见昔日刚毅轮廓的脸庞。
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而缓慢:“不敢当……九州前辈既选择了你,无论你是否愿意承认,你都已算是启皇的传人……老夫,当不起你这一礼。”
他缓缓转过身,面向红雾深处,迈步走去:“进来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