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入新院落的头几天,主仆二人忙得如同旋转的陀螺。清扫积尘,归置物什,重新垒砌灶台,规划各个区域的用途。招娣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小小的身影穿梭在前后院,擦拭、摆放、整理,眼神里充满了对新家的珍视和憧憬。
岑卿则着重规划工坊区域。新的厨房宽敞明亮,她特意砌了两个灶眼,一个专门用于卤制豆干,另一个则可以用来尝试制作更复杂的菜式。后院的天井搭起了结实的棚子,用来晾晒豆干和酱菜,通风且避雨。那小块空地,她打算开春后种上些常用的香草。
一切初步安顿妥当,已是一周之后。这日傍晚,岑卿看着略显空荡却已然有了“家”的模样的新院子,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是踏实,是欣慰,更是一种久违的、关于“安定”的感触。
“招娣,”她唤住正在井边打水的小姑娘,“今晚我们不做豆干了。”
招娣疑惑地抬起头。
岑卿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我们去买点肉,今晚,我们好好吃一顿。”
招娣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肉?在她的记忆里,那是只有过年过节才可能尝到一点的、极其奢侈的东西。
岑卿没有多解释,拿了钱袋,带着招娣去了附近的肉铺。她没有买最便宜的肥膘,而是挑了一块肥瘦相间、纹理漂亮的五花肉,又称了半斤新鲜的猪骨。
回到新家,岑卿亲自下厨。她将五花肉切成均匀的方块,用葱姜料酒略腌,然后放入烧热的锅里,慢慢煸炒出油脂,直到肉块表面呈现诱人的金黄色。加入酱油、糖和香料,注入清水,盖上锅盖,用小火慢慢焖炖。
另一边,猪骨焯水后,放入瓦罐,加入几片姜,注入满满的井水,放在灶眼余烬上细细煨着。
浓郁的肉香渐渐从锅盖边缘溢出,弥漫在整个院子里,与往日豆干的卤香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更原始、更令人满足的丰腴气息。招娣坐在灶膛前的小凳上,看着跳跃的火苗,不时吸着鼻子,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天色渐暗,岑卿点亮了堂屋的油灯。昏黄温暖的灯光下,她将炖得酥烂红亮、颤巍巍的红烧肉盛入一个大陶碗里,油脂和酱汁包裹着每一块肉,散发出诱人的光泽。猪骨汤也熬成了奶白色,撒上一点点翠绿的葱花,清香扑鼻。
桌上还摆着一盘清炒时蔬,一大碗白米饭,以及一小碟“岑记”招牌的爽口酱萝卜。
“来,吃饭。”岑卿坐下,给招娣和自己各盛了满满一碗米饭。
招娣看着桌上那碗油光锃亮的红烧肉,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却有些不敢动筷。
岑卿夹起一块最大的、半肥半瘦的五花肉,放到招娣碗里,温和地说:“吃吧,以后只要我们努力,这样的日子会常有。”
招娣看着碗里那块颤巍巍、香喷喷的肉,又抬头看了看岑卿带着笑意的眼睛,终于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放入口中。
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入口即化,咸甜适口的酱汁混合着肉香在舌尖炸开。这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极致而踏实的满足感。她努力咀嚼着,眼圈却不由自主地红了,大颗的眼泪掉进饭碗里。
她赶紧低下头,扒了一大口饭,混着眼泪和肉香,用力地咽了下去。
岑卿没有说话,也夹起一块肉,慢慢吃着。肉质软烂,滋味醇厚,是她记忆中……不,是李二丫的记忆中,都未曾有过的丰盛与安心。
她喝了一口猪骨汤,汤味鲜醇,暖意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一刻,没有算计,没有担忧,没有对未来的惶恐。只有这方小院,这盏灯火,这桌饭菜,和这个相依为命的孩子。
她实现了。实现了那个在无数个饥饿寒冷的深夜里,李二丫连想都不敢细想的愿望。
她不仅吃饱了,还吃好了。
不仅仅是一顿饭,而是这种能够掌控自己生活、能够凭借双手让自己和在意的人过上好日子的——能力与底气。
吃完饭,招娣抢着去洗碗,动作轻快,嘴里甚至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岑卿坐在堂屋门口,看着天井上空疏朗的星空,晚风带着寒意,她却觉得心中一片温热潮涌。
这里,不再是暂居的铺面,而是她的家。是她岑卿,一点点挣来的,可以遮风挡雨,可以安心吃饭,可以规划未来的——心安之处。
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生意会有起伏,世间也总有风雨。但有了这个根基,她便有了无穷的勇气。
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对厨房里的招娣说道:“招娣,早点收拾完歇着。明天,我们的新‘岑记’,要正式开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