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新生村却无人安眠。
白日里的血腥气似乎还未散尽,即便尸体已埋、血迹已清,那股铁锈般的味道却仿佛渗进了泥土,渗进了每个人的呼吸。
赵铁柱坐在新修的木屋门槛上,一遍遍地磨着那把猎叉。磨石与铁器相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他眼神发直,动作近乎机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住脑海里翻腾的画面——那个年轻官差临死前惊愕扭曲的脸。
“柱子。” 老村长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将一碗热汤塞进他手里,“喝点,周氏熬的,安神。”
赵铁柱没接,只是闷声问:“根生叔,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了头了?”
老村长在他身旁坐下,望着远处沉在黑暗里的山峦,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从我们决定不听天由命,从我们跟着卿丫头上山那天起,就没想过回头。”
他拍了拍赵铁柱紧绷的脊背:“活下去,不丢人。用敌人的血活下去,更不丢人。”
另一边,王砚借着微弱的油灯,在粗糙的树皮纸上勾勒着村子的防御图。他的动作突然一顿,笔尖在某个方位反复描摹,仿佛在无意识地复刻一个熟悉的布局。
周氏在一旁整理草药,见状轻声问:“砚儿,可是想起了什么?”
王砚猛地回神,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突兀的墨点。他掩饰般地垂下眼:“没什么,只是……想起以前在书上见过的城防布局。”
这话说得轻巧,但他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不同寻常的情绪。周氏担忧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母亲不必担心。”王砚放下笔,语气恢复了平静,“只是些无用的旧事罢了。”
岑卿巡视到他们屋外时,正听见这番对话。她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王砚紧绷的侧脸上。这个读书人身上藏着秘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那过于标准的官话,对城防布局的熟悉,还有偶尔流露出的、与山野塾师格格不入的气度……
“卿姐姐?”福娃从暗哨里钻出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岑卿收回目光:“有动静吗?”
“没有,太安静了。”福娃压低声音,“连往常夜枭的叫声都没了。”
反常的寂静,往往预示着更大的风暴。
她走到后山那片新坟前,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们的存在,不是为了成全他们的故事。”她低声重复着在无尽黑暗中发下的誓言。
这一次,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弄清楚这个突然出现的王砚,究竟是福是祸。
第二天清晨,岑卿将村议会的核心成员召集到蓄水池边。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她开门见山,“必须知道外面的动向。”
赵铁柱眉头紧锁:“怎么知道?我们连山都下不去。”
“山与山之间,未必没有联系。”岑卿看向王砚,故意问道,“王先生从北边来,对这一带应该很熟悉吧?”
王砚整理了一下有些破旧的衣袖,“略知一二。,这一带群山连绵,应该还有别的村落。”
“那就好。”岑卿盯着他,“还请王先生仔细回想,哪些地方可能有人烟,哪些路线相对安全。”
王砚抬起头,对上岑卿探究的目光。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眼中是惯有的温和。
“在下定当尽力。”他躬身行礼,姿态标准得像是经过千百次演练。
“我去。”岑卿平静地宣布了决定。
“不行!”赵铁柱第一个反对,“太危险了!”
“正因为危险,才必须我去。”岑卿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王砚身上,“我对危险的感知比你们强,也更能判断……哪些人值得信任。”
她说得意味深长。王砚抬着头,坦然的与他对视。
最终,计划定了下来。由岑卿带着福娃和两个身手好的年轻人,明日一早出发向西探索。
夜幕再次降临,岑卿在整理行装时,王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岑姑娘。”他递过一个油纸包,“这是在下的母亲准备的干粮,还有……”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张绘在树皮上的简易地图,“这是在下一路上记下的地形,或许对姑娘有用。”
岑卿接过地图,发现上面不仅标注了山川河流,还在几处不起眼的地方做了特殊的记号。那记号极其隐晦,不像是寻常路标。
“这是?”她指着其中一个记号问道。
王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敛去眼里的怀念:“只是……一些可能有人烟的地方。姑娘若是遇到危险,或许可以往这些方向撤离。”
他说得含糊,但岑卿能感觉到,这张地图和他这个人一样,都藏着未尽之言。
“多谢。”她将地图仔细收好,状似无意地问道,“王先生似乎对山野求生颇为在行?”
“家道中落前……随家父游历过一些地方。”他说地随意,“姑娘明日还要赶路,早些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