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轩站在审讯室玻璃后,看着技术员从b-7保险柜取出的硬盘接入终端。屏幕跳动几秒,数据开始恢复。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队新警员列队走进荣誉厅。墙上正中央挂着一幅新照片,周临川穿着旧款警服,眼神平静。他的左手虎口位置被一道金色徽章覆盖,像是火烙过又淬炼成金。
老警长站在前面,手里捧着一本红皮册子。他翻开一页,声音不高:“今天,我们把周临川的名字刻进支队的历史。”
一个年轻警员小声问旁边人:“这疤也能当勋章?又不是抓毒贩被打伤的。”
话音刚落,旁边人撞了他一下。但他没收回眼神,盯着那道金痕,满脸不解。
审讯室内,嫌疑人突然抬头,盯着对面的顾轩:“你们根本没有实证。三年前账本就被烧了,现在拿个破硬盘唬谁?”
顾轩坐着没动,手指在平板上滑了一下,调出一张图。是张手绘的资金流向草稿,边角写着“冰糖x2”。
“你不知道?”顾轩说,“他喝威士忌从来不放冰块,只加两块冰糖。那天晚上,他一边喝酒,一边把备份路径画在这张纸上。第二天,他就去烧了原件。”
嫌疑人脸色变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另一个侦查员低声问。
“因为他知道,有人会为了掩盖罪行杀人。”顾轩合上平板,“也因为他信一个人。而那个人,现在坐在这里。”
数据恢复完成的提示音响起。技术员转身递来一份打印件:一笔五千万的资金,通过七层空壳公司流转,最终打入某副局长亲属名下的地产项目。
顾轩起身走出审讯室,路过荣誉厅门口时停了一下。里面老警长正在讲话,声音低沉。
“你们觉得英雄该是什么样?冲进去开枪?还是站在高处发号施令?”
没人回答。
“周临川最后一次出任务,是伪装成会计混进地下钱庄。他在锅炉房守了三天,手被蒸汽管烫伤,一声没吭。就为了拍下一张转账单。”
他顿了顿,抬手指向门外。
“后来他活下来了,但妻子没能等到他回来。孩子生下来就没呼吸,护士抱着哭都来不及。他坐在医院走廊,手里攥着半块化掉的冰糖。”
大厅里静得能听见空调的风声。
“从那以后,他每晚都要喝一杯加两块冰糖的威士忌。不是为了甜,是为了记住那个晚上——他错过了最后一面。”
老警长转头看向玻璃后的顾轩,声音更沉:“可你们知道最狠的是什么吗?他明明可以带着证据全身而退,但他选择烧掉原始账本,只为给真正想查案的人留一条暗路。那条路,通到现在。”
年轻警员低下头。
“所以这道疤,不是伤。”老警长指着墙上金徽,“是他用命刻下的密码。你们看不懂,是因为你们还没见过真正的黑暗。”
顾轩没再听下去,转身朝办公室走。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几个新警员围到荣誉墙前,伸手指着那枚徽章拍照。
他推开办公室门,桌上还摆着那只干涸的酒杯。杯底残留着白色结晶,像冻住的泪。
手机震了一下。
林若晴发来消息:“教育局回应了,食堂剩菜的事明天上午派督查组。”
顾轩回了个“好”,放下手机。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办公桌一角。他伸手摸了摸袖口,那里空荡荡的,檀木珠早就不在了。
走廊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侦查员冲进来:“顾主任!嫌疑人松口了,招了三条线,牵出三个区的城建办主任!”
顾轩站起身,没说话,往外走。
路过荣誉厅时,刚才质疑的年轻警员站在门口,看见他过来,犹豫了一下,敬了个礼。
顾轩点头回礼,继续往前。
审讯室里,嫌疑人正低头写供词。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顾轩站在观察窗前,看着里面的一举一动。技术人员已经开始整理证据链,准备移交纪委。
“要不要通知媒体?”一名女警问。
“不用。”顾轩说,“让系统自动推送。凡是涉及民生问题的,直接生成工单,限时回应。”
“可这事不小,是不是得开个发布会?”
“不需要。”顾轩目光仍盯着里面,“让他们怕的不是新闻,是下一个举报的人。”
话音刚落,手机又响了。
是系统警报。
【检测到异常登录行为,目标账号为市财政局采购科副科长,试图删除三笔投诉记录】
顾轩打开权限日志,发现对方用了内网跳转三次,伪装成普通查询请求。
“放他进去。”顾轩说。
“什么?”
“让他删。”顾轩靠在墙边,“等他点下确认键,全程监督终端就会收到提醒。”
女警愣住:“又要响《满江红》?”
“这次不止。”顾轩盯着屏幕,“把这段操作录下来,推送给所有注册用户。标题就写:‘有人正在抹掉你的声音’。”
十分钟后,删除指令执行。
同一秒,街头大屏、小区公告栏、公交车载电视全部切换画面。
黑底白字浮现:
【有人正在抹掉你的声音】
紧接着,机械女声响起: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声音不大,却像钉子一样扎进耳朵。
财政局办公楼外,几个下班的职员停下脚步。有人掏出手机,发现自己的监督终端也在震动。
直播链接自动生成,定位精确到楼层。
十五分钟后,楼下聚集了十几个人。有穿校服的学生,有提菜篮的大妈,还有骑电动车赶来的社区网格员。
他们举着手机,对着大楼拍摄。
“我奶奶的养老补贴被克扣了三个月!”一个女孩喊。
“我家拆迁款拖了两年没到账!”男人跟着吼。
镜头对准四楼窗户。
屋里,那个副科长正慌张地拔网线。
顾轩站在刑侦支队二楼窗口,看着监控画面里的混乱场面。
老警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他身边,没说话。
过了会儿,老人开口:“以前我们办案,靠的是命拼。现在你们……靠的是让每个人都不再沉默。”
顾轩点头。
“周临川要是活着,也会这么干。”老警长叹了口气,“他总说,警察不怕死,怕的是明明看见了真相,却没人肯信。”
顾轩望着远处的城市天际线,阳光照在玻璃幕墙上泛出一片白光。
“他已经信了。”他说,“所以他才会留下那杯酒,那两块冰糖,还那那道疤。”
老警长没再说话,默默摘下帽子,朝荣誉墙方向鞠了一躬。
然后转身离开。
顾轩仍站在窗边。
身后传来脚步声,年轻警员跑过来:“顾主任!刚接到消息,环保局那边已经有五个工地主动停工整改了!就因为昨晚那段朗诵上了热搜!”
顾轩嗯了一声。
“还有……”年轻人喘了口气,“有个小学老师带着全班学生录了视频,说要申请集体监督员资格。”
顾轩终于露出一丝笑。
“让他们申请。”他说,“只要愿意念那首词,就通过。”
年轻人激动地跑了。
顾轩转身走向审讯区,路过荣誉厅时,脚步慢了下来。
墙上,周临川的照片静静挂着。金色徽章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新警员们围在墙前,一人小声问:“咱们以后……也能有这样的勋章吗?”
没人回答。
但所有人都抬头看着那道金痕,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顾轩走到审讯室外,隔着玻璃看里面正在签字的嫌疑人。
他的手抬起来,习惯性地想去摸腕上的珠串。
指尖碰到布料,才想起它已经不在了。
他放下手,站直身体。
审讯官合上卷宗,抬头看他。
顾轩点了下头。
门打开,嫌疑人被带出来,低着头走过他身边。
顾轩没动。
直到那人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转身面向玻璃墙。
倒影里,他的眼睛很亮。
窗外,阳光正照在荣誉墙上那枚金色徽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