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轩刚从对面大楼的监视中脱身,手机仍举在眼前,镜面反射里的战术手套纹路清晰得刺眼。他没有放下手机,反而迅速将摄像头切到录像模式,手指稳得不像刚被人用狙击镜锁住头颅的人。他缓步后退三步,借着对面玻璃幕墙的折射角度,把那扇窗、那道光、那只手,连同楼体编号c栋17层东南角,全塞进画面里。
风还在吹,西装下摆贴着大腿拍打,像催命的鼓点。
他转身下楼,电梯里逃出 burner phone,拨通林若晴预设的加密线。声音压得比楼道声控灯还低:“查三栋楼,c17东南户,十五分钟前电路断过十二秒。我要知道是谁在用电磁干扰器遮掩监控信号。”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接着是敲击键盘的脆响。“你确定不是周临川?”
“疤痕对得上,但角度不对。”顾轩盯着电梯楼层灯,“活人不会把手翻成死人角度。那是假疤,贴上去的,专门让我认错人。”
林若晴吸了口气,“行,我找人调电力日志,顺便看看有没有远程信号屏蔽设备的备案记录——这种玩意儿,全市能用的不超过五个单位。”
顾轩挂了电话,走出电梯时拇指已经摩挲上了袖口的檀木珠。第七颗珠子上的刻痕还在,暗红如干涸的血槽。他知道,这不只是警告,是有人在往他和周临川之间埋雷。炸不死他,也要炸散他们的信任。
半小时后,林若晴回信:c栋17层东南户属市局技术支援中心名下,但近三个月无使用记录。断电时间与顾轩遭遇监视完全吻合,且该楼层当日无任何报修工单。更关键的是,电力系统日志显示,断电指令来自内部高权限账户,Ip跳转三次,最终溯源至省纪委内网。
顾轩盯着手机屏,眼神没动。
省纪委。
他不是没想过上面有人压事,但没想到动手的会是这帮人。
他立刻调出江枫以前留下的会议流程表照片——那张夹在笔袋夹层、边角都磨毛的纸。上面清楚写着,今天下午三点,省纪委将召开“重大违纪线索研判会”,议题第一条:关于张宏等人涉嫌跨境洗钱及利益输送问题的初步核查情况汇报。
他直奔档案室。
刷卡时系统弹出红色提示:权限不足。
正常。他本来就没资格看这种会的纪要。
但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眼角扫到后台操作日志——十五分钟前,有人从陈岚办公室的Ip地址申请了临时授权,开启过这份文件的查阅权限。三分钟后,权限被更高层级强制收回,操作者Id加密,无法追踪。
顾轩站在原地没动。
陈岚想放水,但上面有人更快地把闸门砸了下来。
这不只是压案,是杀鸡儆猴。
他转身离开档案室,脑子里已经转开了局。陈岚今天公开批了周临川的初查备案,等于在审计系统里插了一把刀。现在又有人在背后掐她权限,摆明是警告:你敢动,我就让你动不了。
高层,已经撕破脸了。
他得见陈岚一面。
可这女人最近神出鬼没,公开行程全是替身,真身像蒸发了一样。顾轩坐在车里抽烟,一根接一根,突然想起件事——陈岚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天下午四点,必喝一杯昆仑雪菊茶,而且只认城东“云露茶坊”的特供批次。
他拨通林若晴电话:“帮我查‘云露茶坊’今天给谁送过货,三斤装,带防潮锡罐。”
十分钟后,答案来了:今天上午九点,一单特供茶送往城东疗养院3号楼,签收人是陈岚的助理。
疗养院3号楼?
顾轩知道那地方。表面是干部休养所,实际上,是某些人谈不能谈之事的“密室”。隔音墙,无监控,连信号都被屏蔽,进去的人,要么是病号,要么是心病。
他把车停在侧门,拎着个U盘走进去,前台问找谁,他说:“还陈局长落下的资料,她让我直接送三楼。”
没人拦他。
走廊铺着厚地毯,脚步声被吞得干干净净。他在拐角处等了七分钟,终于看见陈岚从一间房里出来,手里端着咖啡,银匙在杯里轻轻搅动,像在数秒。
顾轩迎上去,把U盘递过去:“您落下的。”
陈岚抬眼看他,没接,也没否认。
“我知道会议开了。”顾轩声音不高,“也知道有人不让你放文件。”
陈岚依旧搅着咖啡,银匙碰杯壁的声音清脆得扎耳朵。“Yh-7-3可以查。”她终于开口,语速很慢,“张宏的事,能挖多深就挖多深。”
顾轩等着下文。
她抬起眼,目光像刀片刮过他脸:“但‘七院’两个字,不要再提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地毯上,一步都没回头。
顾轩站在原地,手指慢慢收拢。
他知道,这不是劝,是最后通牒。
“七院”背后的东西,已经不是他现在能碰的。碰了,不止他死,整个局都会塌。
他回到办公室,门一关,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 burner phone 放进信号屏蔽盒。然后从抽屉深处摸出另一部老式翻盖机——这部机子没联网,只能发短信,卡是周临川半年前给的“断线应急号”。
他按下键盘,一个字一个字敲摩斯密码:
“风起于青萍之末。”
发完,他把手机扣在桌上,靠近椅背,闭眼。
刘庆坠楼前扔给他的那串檀木珠,和他妻子留下的是一样的材质。当时他只觉得是巧合,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巧合。那是线索,是钥匙,也是坟头的碑文。
“七院”不是编号,是组织。
而Yh-7-3,只是它露出水面的一角。
他睁开眼,拇指缓缓蹭过腕上珠串的第七颗。刻痕还在,但今天多了一层暗光,像是被什么人用极细的刀,重新描过一遍。
他忽然想起陈岚搅咖啡时的眼神。
那不是警告,是求救。
她想让他停,但她自己,也已经走不掉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起来,是林若晴的回复:“c栋17层的电磁干扰设备,登记在‘省安全协调组’名下。该单位存在,但编制表里查不到负责人姓名。唯一关联记录:三年前,曾为‘特殊任务’调用过两次反侦测装备。”
顾轩盯着那行字,没动。
安全协调组。
听上去像正规单位,可正规单位不会在纪委开会时切断电力去监视一个科级干部。
这帮人是谁?
他正要回消息,办公室门被敲了两下。
他抬头,门口站着周临川。
刑侦支队长穿着便衣,脸色发青,左手虎口的烫伤疤在走廊灯光下泛着暗红。他没进来,只是把一张折叠的纸条从门缝塞进来,然后转身就走,脚步比风还快。
顾轩捡起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打印字:
“他们让我交出服务器原始日志,我说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