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溅起后,顾轩没有过多停留。
他转身回办公室,手指在手机屏上滑了三下,公安内网的权限监控页面跳出来。陈岚的账号刚登录,调取了慈善大楼b2层的门禁记录,时间点是九点五十一分。比周临川说的还快两分钟。
不是例行巡查,是冲着设备间去的。
他点开后台日志,发现陈岚启用了“一级监察密级通道”——这玩意儿全省一年批不了三回,必须报备省纪委备案系统。走这通道,说明不是来走形式的,是来查根的。
顾轩把椅子往后一推,起身走到窗边。楼下那辆黑色商务车已经不在了,但大厦门口多了两个穿便装的男人,站姿松散,手里拎着咖啡,眼神却一直往三楼b2层的通风口扫。
盯梢的换人了,不是秦霜那边的路数,是省厅的暗桩。
他掏出手机,给周临川发了条语音:“让物业那个小王,把监察组进去后前三分钟的监控截一段,模糊点也行。”
“你不怕他们查到内鬼?”
“他们要真查,就说明动真格了。”顾轩靠在墙边,声音压得低,“要是连内网都不敢动,那才是演戏。”
十分钟后,一张照片弹进来。画面糊得像打了马赛克,但能看清陈岚站在服务器阵列前,手里拿着封条,技术人员正往硬盘上贴编码标签。角落里还有个穿白大褂的,正在用数据采集仪接驳主机。
证据确凿,不是走过场。
顾轩把照片放大,盯着陈岚的侧脸。她没笑,也没皱眉,就是那种公事公办的冷脸,但动作利落,没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
这女人,真动手了。
他正要回消息,手机震动,林若晴发来一个文件包,标题是《省委非正式会议摘要(匿名源)》。
他点开,里面是手打的文字,没盖章,也没编号,但格式对得上省委办公厅的内部纪要模板。其中一段写着:“顾轩行为虽有出格,但动机可查,不宜一棒打死。当前舆情已起,若强行压下,恐激化矛盾。”
他盯着“动机可查”四个字看了三秒。
这措辞不对劲。正常通报会说“手段不当”“程序违规”,不会提“动机”。提动机,就是留活口,是给人台阶下。
他立刻调出江枫过去三个月写的会议纪要样本,逐字比对。用词习惯、标点偏好、段落间距——全对上了。尤其是“可查”这个词,江枫在上个月关于拆迁补偿争议的纪要里也用过,原句是:“群众诉求虽有过激,但根源可查。”
笔迹和逻辑都对得上。
顾轩靠回椅子,手指在檀木珠上轻轻一拨。
江枫在保他。
不是明着站队,是用笔杆子在字缝里给他留条活路。把“涉案”改成“存疑”,把“违纪”模糊成“出格”,这就是在给高层递台阶——你们可以说他越界,但不能说他居心不良。
这小子,玩得狠。
顾轩闭了会儿眼。他知道江枫不是傻白甜,能在市长秘书处混到核心笔杆子,靠的不是文笔,是脑子。现在这手操作,既没得罪上头,又悄悄护了他,还让整个事件保持“可解释性”。
高,实在是高。
他正想着,周临川又发来消息:“监察组十点二十三分撤了,没带人,只提了三台主机和两块硬盘。b2层现在贴了封条,物业说省厅留了两名监察员驻场。”
顾轩点头。查完就走,不扩大事态,说明陈岚也懂分寸——她不是来搞风暴的,是来拿证据的。
可越是这样,越危险。
他调出陈岚办公室外的监控录像,这是周临川从公安内网调出来的,权限卡得很死,只能看十分钟。画面里,陈岚十点四十五分回到办公室,把文件袋扔进保险柜,然后坐在桌前,盯着电话看了半分钟,才拿起座机拨了个号。
号码被加密了,但通话记录显示,最后一通打到了省纪委书记办公室的值班线路。
打给纪委,不是打给市长办,也不是打给政法委。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没走地方程序,直接捅到了上面。
顾轩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风不是刚起,是已经刮到了高层楼顶。
可问题来了——为什么到现在,市委办公厅连个通报都没有?反而在十一点零七分下发了一份《关于近期舆情管理的提示》,里面明里暗里说“个别调查行动不应被过度解读”。
这是在压风头。
有人不想让这事发酵。
顾轩把两份文件并排打开:一边是江枫递出来的匿名纪要,一边是市委下发的舆情提示。一个说“动机可查”,一个说“避免炒作”,明摆着唱反调。
高层裂了。
不是所有人都想查到底。有人想稳,有人想动。而江枫写的那句“不宜一棒打死”,其实是给两边都留了退路——查,可以;但别一棍子打死。
顾轩盯着屏幕,忽然笑了。
笑得有点苦。
他知道这种局面意味着什么。不是胜利,是博弈开始了。以前是他在暗处打黑枪,现在是有人把他推到了台前,但又不让他站台前。
他打开保险柜,把“a阶段”档案拿出来,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贴着胎毛样本、舆情截图、私网拓扑图的标签,整整齐齐。
他没加新证据,也没写总结,只在日志末尾用钢笔写了一行小字:“风未止,但已有枝动。可蓄力,不可跃。”
写完,合上档案,锁回保险柜。
他知道现在最危险的不是秦霜,也不是刘庆,而是那些还没露脸的人。那些在会议室里一句话就能定调子的人。
陈岚动手了,但她没联系他。江枫留了活口,但他也没主动通气。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也在等,等他下一步怎么走。
他不能急。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对面省厅大楼。阳光照在玻璃上,反着光,像一面镜子。
忽然,手机响了。
不是电话,是短信。
匿名号码,就一句话:“你女儿的体检报告,明天上午九点,市妇幼三楼VIp通道,一个人来。”
顾轩盯着那条短信,手指慢慢收紧。
秦霜没退,她在反手。
而且她选的地方——市妇幼,是她基金会的定点医院,监控归她管,安保归她调。这是在逼他进她的地盘。
他没回,也没删,就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他知道这是陷阱,可他得去。
不是为了那份体检报告,是为了看清楚——秦霜背后,到底还有谁在撑腰。
他重新打开公安内网,调出市妇幼的监控权限申请记录。昨晚十点二十三分,有一条临时授权,批准晨曦基金会技术组接入三楼VIp区的摄像头,有效期二十四小时。
授权审批人:副院长周明远。
这人是副市长的老部下。
顾轩眼神冷了。
不是秦霜一个人在玩,她爹的人已经下场了。
他拨通周临川电话:“查周明远最近三个月的银行流水,特别是现金存款。另外,调他家小区的门禁记录,看有没有基金会的人进出。”
“你要动他?”
“不,我要让他自己跳出来。”顾轩盯着窗外,“明天九点,市妇幼三楼,我会去。你让技术科准备好信号屏蔽器,我要进去十分钟,不带任何监听。”
“太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顾轩把檀木珠从袖口拨到腕上,“他们想看我慌,我就偏要走得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