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时间转瞬即逝。
在这四天里,石喉部那新建的高炉日夜不息地燃烧着。族人们从一开始的将信将疑,到后来亲眼看到更高温度的炉火如何更有效地熔化矿料、去除杂质,锻造出的铁坯品质肉眼可见地提升,工作效率也大大提高,态度彻底发生了转变。兴奋和狂热取代了之前的怀疑,叮叮当当的锻打声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
陈胜也没有藏私,尽可能地将自己所知的、适合当前技术水平的锻造技巧倾囊相授——如何更合理地折叠锻打以增加韧性,如何通过观察火焰颜色判断温度,如何进行更有效的淬火和回火以平衡硬度与韧性等等。虽然他无法传授更深奥的材料学知识,但这些“表层”技艺已经足以让石喉部的整体锻造水平提升一个大档次。
那柄在比试中震惊全场的战斧,被族长砾郑重地收藏了起来,作为石喉部技艺突破的象征和与陈胜友谊的见证。他亲自在斧柄上刻下了一个代表“石喉部恩人”的特殊符号以及一个“胜”字。甚至,他还让族中最好的石匠,在部落中心竖起一块大石,粗糙地刻画了陈胜演示锻造技艺、以及战斧斩断另一把武器的壁画,旁边刻下了“胜,石喉部永世之友”的铭文。这是石喉部所能给出的最高荣誉。
第四日清晨,天色微明。族长砾简单交代了留守的长老几句,便指挥着族人将这几天用新法锻造出的、品质远超从前的武器——主要是刀剑、斧头和矛头,精心打包,捆扎结实,然后搬上了几辆由一种耐力不错的山地鳞马拉动的粗糙板车上。
队伍准备出发,前往骸骨港。
陈胜和阿洛也准备就绪。阿洛的气色在这几天安稳的生活和充足的食物供应下又好了不少,只是肩头的疤痕依旧触目惊心。她安静地跟在陈胜身边,好奇地打量着这支由族长亲自带领的、充满蛮荒气息的商队。
车队缓缓驶出石喉部的山谷,朝着东方进发。路途崎岖,但鳞马力气很大,拉车颇为平稳。
途中,陈胜抓紧时间,向走在车队最前方的族长砾打听更多关于骸骨港的细节。
“砾族长,您多次去过骸骨港,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陈胜驱马(石喉部赠送的代步坐骑,一种性格温顺的驮兽)靠近问道。
砾族长目光望着前方蜿蜒的道路,声音沉稳:“和你之前了解到的一样,骸骨港是夷洲最大的交易之地。你能想到的,那里几乎都能换到——食物、武器、草药、奴隶、甚至是一些来自海外商洲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很多内陆部落,包括我们石喉部,都会定期去那里交易必需品,或者换些好东西回来。”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但那里也确实是夷洲最混乱、最危险的地方之一。没有统一的规矩,谁的拳头大,谁带来的东西价值高,谁就有话语权。势力错综复杂,为了抢一块好摊位、一单大生意,当街动手、强买强卖那是家常便饭。至于离开港口稍远一点的地方……杀人越货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你们到了那里,绝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那些看起来过分热情的。眼睛要亮,手脚要快,情况不对,立刻躲回我们石喉部的落脚点。”
陈胜默默记下,又问道:“我听说骸骨港由最大的势力掌控?他们的首领是什么人?”
砾族长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忌惮:“具体首领是谁,很神秘,很少有人见过真容。我们只知道,控制着港口大部分区域和交易秩序的,是一支被称为‘血颅’的战团。他们不是夷洲本土的部落,据说是被海外商洲的大商人花巨额财富雇佣来的……蛮族人。”
“蛮族人?”陈胜心中一动。他知道夷洲主要有三大族系:以山林狩猎、崇拜妖兽图腾为主的兽族(如雾林部、黑豺部);擅长草药、毒物、以及某些诡异巫术的巫族;还有就是以体格极度魁梧、性格暴戾、生活在更艰苦环境中闻名的蛮族。他自己接触过的几乎都是兽族部落。
“没错,蛮族。”砾族长的语气明显沉重了许多,“和他们打交道,要格外小心。蛮族内部派系也很复杂,但普遍……更加推崇最原始的暴力,弱肉强食的法则在他们那里体现得淋漓尽致。许多蛮族部落的习俗……非常野蛮和血腥。”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压低了声音:“我年轻时跟着老族长去交易,就亲眼见过……‘血颅’战团的人,因为在交易中起了冲突,当场就把一个兽族小部落的头领……活活撕碎,然后……当场分食了……”
即使是以坚韧冷酷着称的砾族长,说到此处,脸上肌肉也不禁抽搐了一下,流露出明显的厌恶和惊悸:“他们好像尤其喜欢强健战士的心脏和肝脏……认为那能夺取对方的力量。虽然近些年为了维持港口秩序,‘血颅’明面上禁止了当街这种事,但背地里……谁也不知道。总之,离他们远点!”
生食活人?!
陈胜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自认经历了不少生死厮杀,见识过夷洲的残酷,但听到这种近乎野兽的行径,依然感到一种生理和心理上的极度不适!如果是生食兽肉,他尚且能够理解(夷洲不少部落也有生食习惯),但活人……
这简直疯狂!超出了文明的底线!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恶寒,脸色有些发白,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多谢族长告知。我们会万分小心的。”
他看了一眼身边安静骑乘的阿洛,将她往自己身边更拉近了一些,心中对骸骨港的警惕和戒备,瞬间提到了最高。
那片传说中的贸易乐土,其光芒之下,掩盖的竟是如此黑暗和血腥的底色。接下来的路程,必须更加谨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