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顾长钧深陷于无边无际的绝望与自责中,几乎要被那沉重的负罪感压垮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虽渺茫,却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这日,他正在书房处理因前几日清洗而积压的军务,心腹副官拿着一封电报,面色有些异样地走了进来。
“少帅,南洋顾氏商行那边,传来一个消息。”副官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
顾长钧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语气疲惫:“说。”南洋顾氏是他早年布下的一条暗线,主要负责一些不便明说的物资采买和信息收集,等闲不会直接联系帅府。
“商行的人说,他们近日接触到了一位……一位从德意志留学归来的华裔医生,姓方。此人在西洋精神疾病治疗领域颇负盛名,尤其擅长治疗因重大创伤导致的心因性失忆、自闭及精神崩溃等症。据说……曾有过几例被西洋医生判定为‘无法治愈’的病例,经他之手,竟有了起色。”副官斟酌着用词,“商行的人听闻府上……听闻沈小姐的状况,觉得或许……或许可以一试,故冒昧传来消息。”
精神疾病治疗……心因性失忆、自闭、精神崩溃……
这几个词,像一把钥匙,猛地插入了顾长钧几乎被绝望锈蚀的心锁!
沈如晦现在的状态,不正是如此吗?她并非身体机能彻底衰竭,而是精神世界彻底封闭,拒绝与外界沟通,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与恐惧之中!秦医生擅长调理身体,对此等精神层面的痼疾却束手无策。而陆文清……且不论他愿不愿意来,就算来了,顾长钧也无法完全信任他,更无法忍受沈如晦可能因他而产生情绪波动(哪怕是好的波动)。
这位远在南洋、素未谋面的方医生,仿佛成了茫茫黑夜中,唯一可见的、微弱的灯塔。
“消息可靠吗?”顾长钧直起身,眼中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那是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迫切。
“商行的人反复核实过,这位方医生在南洋侨界确实很有名气,治愈的病例也有据可查。只是……”副官顿了顿,“此人性格有些……古怪,据说治病全凭心情,不重钱财,而且,从不离开南洋。”
不离开南洋?
顾长钧的眉头瞬间拧紧。沈如晦现在这副样子,如何能经受得起远渡重洋的颠簸之苦?那无异于要她的命!
可是,留在江北,眼睁睁看着她这样一天天枯萎下去,直至灯枯油尽吗?
两个选择,都同样艰难,同样充满了不确定性。
他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带她去南洋,风险巨大,舟车劳顿、水土不服都可能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但留在这里,则是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希望从指缝间溜走。
他想起了沈如晦月光下那诡异的平静,想起了她抚摩小腹时空洞的眼神,想起了她所有生机被一点点抽离的惨状……
不!他不能放弃!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试一试!
他倏地停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准备一下。”他对着副官,声音斩钉截铁,“安排最稳妥的路线,最快的船,调派最得力的人手随行护卫。通知南洋那边,不惜一切代价,请到那位方医生!我们……去南洋!”
“少帅!”副官震惊地抬头,“这……帅府军务繁杂,您怎能轻易离开?而且沈小姐的身体……”
“军务交由几位叔父暂代。”顾长钧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至于她的身体……路上小心照料便是。就算只有一口气,我也要带她去试一试!”
这是他目前能看到的,唯一的生路。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通往的是更深的未知,他也必须走下去。他不能再待在这个充满了痛苦回忆的地方,眼睁睁看着她消亡。他需要一个新的环境,一个或许能带来奇迹的地方。
忽闻南洋有仙方,纵然渺茫,却也点燃了他心中最后一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为了她,他愿意赌上一切,哪怕前路是龙潭虎穴,是刀山火海。
他只求,上天能再给他一次……挽回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