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瑾眨了眨眼:“你信这个?”
“不信。”谢岐说得斩钉截铁,却在过桥时,偷偷从兜里摸出根红绳——是早上在山脚下买的,老板说情侣系了最灵。他假装系鞋带,飞快地把红绳系在栏杆内侧,绳结打得又紧又小,像怕被人发现似的。
等他站起来,云瑾正靠在栏杆上看山谷,阳光落在她侧脸,把绒毛都染成了金色。谢岐走过去,站在她身边,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却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混着风吹红叶的沙沙声,像首没写完的歌。
“你看,”云瑾忽然指着远处,“林鑫然他们在烤肠摊打架呢。”
谢岐顺着看去,果然见林鑫然和江燃正围着一根烤肠推搡,闹得像两只斗架的小公鸡。他忍不住笑了声,转头时,却见云瑾也在笑,眼睛弯成了月牙,比满山红叶还要亮。
他忽然觉得,这山间的路,好像慢一点走,也没关系。
石板路被午后的日头晒得有些发烫,云瑾刚迈出半步,脚踝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旁边踉跄。
“小心!”谢岐眼疾手快地捞住他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衫渗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稳。他低头见云瑾脸色发白,额角沁出细汗,脚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眉头瞬间蹙紧:“别动,我看看。”
指尖刚碰到袜口就被云瑾瑟缩着躲开,声音里带了点疼出来的闷响:“没事,过会儿就好……”
“逞强。”谢岐没听他的,干脆半蹲下身,不由分说将人打横抱起。云瑾惊呼一声,下意识攥住他衣襟,却见谢岐已经稳稳站起身,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抓紧了,免得摔下去。”
阳光穿过树叶在他发顶跳跃,云瑾低头能看见他绷紧的下颌线,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松木香。脚踝还在隐隐作痛,可被这样稳妥地护在怀里,那点疼倒像是被晒化的糖,慢慢洇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来。
“其实……你背我就好。”云瑾小声嘟囔,耳根悄悄泛红。
谢岐脚步一顿,侧头看他,嘴角勾起个极浅的弧度:“怕我抱不动?”
“不是!”云瑾急忙摆手,却忘了自己还在人怀里,动作幅度大了些,引得脚踝又是一阵抽痛。
“别动。”谢岐立刻放柔了动作,找了块树荫停下,当真转过身半蹲下:“上来吧,省得你总不安分。”
云瑾犹豫了下,还是小心翼翼地趴在他背上。谢岐的肩膀宽阔结实,掌心托着他膝弯,力道稳得让人安心。脚步声落在石板路上,笃笃的响,和着远处的蝉鸣,倒像是首格外安心的调子。
“疼得厉害吗?”谢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
“……还好。”云瑾把脸埋在他颈窝处,声音闷闷的,“麻烦你了。”
“不麻烦。”谢岐的脚步稳而缓,穿过热闹的巷口时,还特意侧过身替他挡住迎面而来的自行车,“下次走路看路,别总盯着地上的蚂蚁。”
云瑾被他说得一怔,随即笑出声来。原来他连自己走路爱低头看虫蚁这点,都记得这么清楚。
谢岐背着云瑾拐进巷尾的茶寮时,林鑫然正举着冰汽水往江燃嘴边递,见两人进来,手里的瓶子“咚”地磕在桌沿上。
“我的天,这是怎么了?”林鑫然腾地站起身,盯着云瑾红肿的脚踝倒抽冷气:“这是崴了?怎么弄的?”
云瑾被他嗓门震得缩了缩脖子,刚要开口,就被江燃按住肩膀。江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起身拖过旁边的藤椅:“先放下吧,谢岐。”他看了眼云瑾发白的脸色,又对林鑫然道,“去叫老板娘拿点冰块来,再找瓶活络油。”
林鑫然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应着跑开。谢岐小心地将云瑾放到藤椅上,半蹲下身帮她脱掉鞋袜,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珍宝。脚踝已经肿得老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看得人心里一揪。
“疼吗?”江燃递过一瓶矿泉水,“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崴了?”
云瑾抿着唇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细若蚊吟:“就……踩空了一级台阶。”她偷偷抬眼瞄了谢岐一眼,见他眉头紧锁地盯着自己的脚踝,耳廓悄悄红了,“也没多疼,就是有点麻。”
谢岐没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按了按肿胀处周围,见云瑾疼得吸气,立刻收回手:“别乱动,等冰块来敷一下。”他起身时顺手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铺在云瑾腿上,“遮阳。”
茶寮最里头的竹编屏风后,傅南正帮许知夏挑着碗里的姜丝。
许知夏怕辣,偏偏点的酸梅汤里漂着几粒姜丝,她蹙着眉用勺子拨来拨去,鼻尖微微皱起。傅南看在眼里,没说话,只把自己那碗没放姜的推过去,又拿过她的碗,慢条斯理地将姜丝一根根挑到碟子里。
“说了不要姜。”许知夏小声抱怨,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桌面。
“老板娘忘了。”傅南把挑干净的酸梅汤推回来,冰块在碗里撞出轻响,“喝吧,凉的。”他自己端起那碗带姜的,仰头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间,似乎连姜丝的辛辣都一并咽了下去。
许知夏偷偷看他,见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忽然想起上次在面馆,他也是这样,把她碗里不爱吃的香菜全夹走,自己默默吃掉。阳光透过竹缝漏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忽然觉得,这碗加了姜丝的酸梅汤,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了。
“那边好像吵起来了?”许知夏侧耳听着屏风外的动静,隐约是林鑫然的声音。
傅南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淡淡道:“估计是云瑾他们来了。”他放下碗,“去看看?”
许知夏刚点头,就见林鑫然风风火火地从屏风旁跑过,嘴里还念叨着“冰块冰块”,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篝火的火苗舔着夜空,把周围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云瑾坐在谢岐找来的厚毯子上,脚踝还垫着谢岐的运动背包,他正蹲在旁边帮她拧开保温壶,蒸汽混着姜茶的暖香漫出来,在两人之间氤氲成一片小小的雾。
“转圈圈去啊!愣着干嘛?”林鑫然从人群里探出头喊,手里还拽着江燃的胳膊晃了晃,“你看那边都快开始第二圈了,不去凑个热闹?”他个子比江燃稍矮些,说话时总得微微仰着头,碎发被风吹得乱翘。
江燃拍开他的手,往云瑾这边瞥了眼:“人脚崴了,你瞎嚷嚷什么。”话虽这么说,却被林鑫然拽着往前踉跄了两步,只好顺着他往人群里挤,路过时还不忘朝谢岐扬了扬下巴,“看好她,我们去侦查下有没有烤糊的玉米。”
谢岐没应声,只是把倒好姜茶的杯子递给云瑾,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被草叶扫过似的缩了缩,云瑾低头抿了口姜茶,烫得舌尖发麻,心里却暖烘烘的。
篝火圈里的歌声越来越响,林鑫然跟着调子胡乱晃悠,胳膊肘时不时撞到江燃,江燃被他闹得没办法。
傅南和许知夏坐在稍远的木墩上,许知夏正低头用树枝拨弄着地上的石子,傅南手里拿着两串烤红薯,递了一串给她:“刚烤好的,甜的。”
许知夏接过来,指尖被烫得缩了缩,傅南立刻从口袋里摸出张纸巾递过去,目光落在她泛红的指腹上,顿了顿才移开:“慢点吃。”
“那边好吵。”许知夏咬了口红薯,含糊地说。火光在她睫毛上跳动,像落了层金粉。
“嗯,”傅南应了声,视线却没往人群那边看,“比不过你上次在教室唱跑调的《小星星》。”
许知夏被说得脸一热,抬手想打他,却被他轻轻攥住手腕。他的手心很烫,带着烤红薯的温度,两人都没说话,只有远处的歌声和篝火的噼啪声在空气里流动。
苏瑶是二班班长,抱着瓶汽水走过来,在云瑾旁边坐下,看了眼蹲在地上帮云瑾调整背包高度的谢岐,笑着打趣:“谢岐,你这服务态度赶上专属护工了,云瑾,回头得给人家加工资啊。”
云瑾刚要说话,谢岐已经站起身,往篝火那边看了眼:“他们俩跑哪去了?”话音刚落,就见林鑫然举着两串烤玉米冲过来,江燃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瓶冰镇可乐。
“喏,战利品!”林鑫然把烤玉米塞给云瑾一串,又扔给谢岐一串,自己则一屁股坐在地上,拍了拍江燃的腿,“给我开下汽水。”
江燃弯腰拿过他手里的汽水,瓶盖“嘭”地弹开,气泡滋滋地冒出来,他递回去时故意往林鑫然手背上滴了两滴,惹得林鑫然嗷地一声扑过去要挠他,两人闹作一团,引得旁边的人都笑起来。
夜深了些,篝火渐渐转成暗红的炭火。林鑫然不知从哪翻出副扑克牌,拍在空地上:“来玩国王游戏!输了的大冒险,不许耍赖!”
“怎么玩?”云瑾好奇地问。
“抽牌,抽到大王的是国王,指定两个号码做件事,”林鑫然边发牌边说,“简单粗暴,刺激!”
第一轮国王是苏瑶,她是被江燃拉过来的,她看了圈手里的牌,指着林鑫然:“2号,去跟那边那个弹吉他的学长借根琴弦过来。”
林鑫然哀嚎着站起来:“这哪是大冒险,是刁难人!”却还是被江燃笑着推了把:“快去,输不起啊?”林鑫然回头瞪他一眼,磨磨蹭蹭地往吉他声那边走,江燃靠在石头上,目光一直跟着他的背影,直到看到他跑回来,才笑着递给他瓶水:“行啊,没被当成打劫的。”
第二轮国王是傅南,他捻着大王牌,沉默了几秒,看向许知夏:“5号,说一件你小时候干过的蠢事。”
许知夏愣了愣,低头抠着手指说:“小时候把爸爸的皮鞋当成小船,放浴缸里划,结果鞋泡坏了,被妈妈追着打了三条街。”
周围的人都笑起来,傅南也弯了弯嘴角,声音放轻了些:“当时挺可爱的。”许知夏抬头看他,正好撞上他的目光,像被炭火烫了下,慌忙低下头,耳根却红了。
第三轮国王是林鑫然,他眼睛一亮,拍着大腿:“3号和6号,现在去旁边那棵老槐树下,一起摘片叶子回来,谁慢了谁今晚负责收拾垃圾!”
云瑾心里咯噔一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牌——红桃6。她抬头时,谢岐已经站了起来,手里捏着方块3,朝她伸出手:“能走吗?我扶你。”
云瑾搭着他的手站起来,脚踝还有点隐隐的疼,谢岐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腰,帮她分担着重量。两人慢慢往老槐树那边走,身后传来林鑫然的催促声:“快点啊,倒计时了!”
月光透过槐树叶洒下来,在地上织成斑驳的网。谢岐扶着云瑾站在树下,伸手摘了片离得最近的叶子,又帮她也摘了一片。两人的指尖在树叶上碰到一起,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刚才……”云瑾小声开口,“你不用等我的。”
谢岐低头看她,月光落在他眼底,亮得像碎银:“你脚不方便。”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也不想输。”
云瑾的心跳漏了一拍,刚要说话,就听到林鑫然在远处喊:“摘片叶子摘到天荒地老啊?快回来!”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往回走,他的手始终没从她腰上移开。
后面几轮更热闹。江燃被要求表演个鬼脸,他平日里总是闹腾,此刻却皱着眉挤着眼做了个丑相,惹得林鑫然笑得直拍地;苏瑶和傅南被要求一起唱首歌,两人合唱《同桌的你》,跑调跑到天边,反而引得大家鼓掌叫好。
最后一轮国王是云瑾,她捏着大王牌,指尖都在发烫。周围的人都盯着她,连炭火的光都好像聚焦在她脸上。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落在谢岐身上:“7号,帮我把帐篷旁边的背包拿过来,我想拿瓶花露水。”
谢岐手里的牌轻轻动了下,是黑桃7。他没说话,只是站起身,往帐篷那边走。云瑾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今晚的月光格外温柔,连空气里都飘着甜甜的味道。
谢岐很快拿着背包回来,递给她时,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云瑾抬头看他,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像藏着整片星空。
“冷吗?”他问,声音比晚风还轻。
云瑾摇摇头,又点点头,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有点。”
谢岐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外套上有淡淡的烟火气和阳光的味道,像个温暖的拥抱。远处,林鑫然和江燃还在闹着抢最后一串烤红薯,傅南正帮许知夏拂去落在头发上的槐树叶,炭火的光映着每个人的笑脸,暧昧又温柔,像一首没唱完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