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这日,又下起了雨。雨里还夹着雪,一开门便是一阵寒风跟着涌入,寒风中裹着雨雪吹进屋中。
姜云岫合上门前,朝屋里探了一眼,见屋内没有动静,稍安下心来。
“主子。”长风只戴着一顶斗笠,冒着风雪跑上甲板。
“前方探子来报,西洋的大部队已经入文州洋了,再过五日便能抵达西洋军队驻地。”
“来的倒是比预想的快。”姜缓步走上船头,天色阴沉,浓雾弥漫,几乎看不清远处的影子。船头还点着灯火,成了唯一光亮。
“拦着吧,要打也得过完年了再打。”姜云岫一手扶在栏杆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次领军的可还是路易斯?”
“是,路易斯同几个兄弟争夺皇储之位,此次乃是主动请缨的,若是胜了便能被册封为皇储。”
“呵,此战他若是能胜,便该去做西洋王,还争什么皇储?就这点出息!”
两人相谈甚欢,姜云岫心情甚好,不吝啬点评一二。不过多时,一阵刺耳的破碎之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接着又传来重物落地发出的沉闷之音。
姜云岫猛地朝台阶上奔去,跨上最后一阶时脚下一绊,手心擦过地面,瞬间一片红肿。
“主子——”
长风还未冲上台阶,姜云岫已经踉跄着爬起来,狼狈的推开门。
屋内一片昏暗,一点光亮从大开的木门处照进屋中,很快又被木门隔绝在外。
苏晚疾坐在地上不能动弹,床边的茶几被打翻在地,茶壶、茶盏碎了一地,茶水流的到处都是。
“别动!”
苏晚疾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姜云岫凌厉的声音呵住,屋里只听得见急促的脚步声。
“可有伤着?”
“没……”苏晚疾一开口便发出沙哑的声音,喉间干涩如刀片剐蹭。
“等我一会,我将灯点起来。”姜云岫在苏晚疾额间落下安抚的亲吻,听着耳边响起轻飘飘的回应。
“好……”
姜云岫凭着记忆,在漆黑中摸索到火折子,昏暗的光线在屋中亮起,他将火折子靠近苏晚疾查看一圈。茶具朝着与苏晚疾相反的方向摔去,碎片大多远离苏晚疾,姜云岫这才安下心来,将屋中油灯一一点燃。
他收起火折子,快步上前将苏晚疾轻轻抱起,缓缓放在床上。
“渴了?”
他坐在床边低声询问,一双眼睛,一刻也不肯离开苏晚疾。
“嗯。”
“长风,打些茶水来。要温的!”姜云岫朝守在外头的长风特意嘱咐道。
“回头同你房里一般装个铃铛,拉一拉铃铛我便来了。”
姜云岫还记得镇北王府里,苏晚疾房里的铃铛,那是苏晚疾犯懒,为了图方便特意装的。
苏晚疾哼哼两声以示回应。她窝在被窝里,精神头不大好。
长风动作迅速,“叩叩”两声敲响房门。姜云岫为苏晚疾捻好被角,起身将茶水端了进来。
温润的茶水流淌过喉间,带来一阵甘甜与舒爽。
“慢点喝。”
姜云岫接过茶盏,同茶盘一起放置地上,伸手将床幔解了下来,这才吩咐鹰爪前来清扫。
姜云岫依旧坐在床边,床幔落下,遮住里头的光景。姜云岫轻轻安抚着苏晚疾,一下又一下,轻柔的拍打,哄着苏晚疾再次入睡。
“再过两个时辰,煮些面食进来。”
“是。”
鹰爪收拾完屋子,悄无声息的退下,屋中只剩下苏晚疾与姜云岫。姜云岫爬上床,将苏晚疾连人带被子一同抱在怀中。
“云岫哥哥……”
“在呢,安心睡。”
——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十五上元夜,一黑一白两匹快马伴随着漫天烟花冲进城中,一路找寻长龙的位置。
“云岫在那!”
苏晚疾指着远方的龙头,那龙头威武的很,正左右抖着脑袋。走在队伍最前头的人,在空地中挥舞着龙珠,龙头跟着龙珠上下挥舞,接着龙身也跟着起伏。
姜云岫率先下马,朝马背上的苏晚疾伸手:“晚晚,下马。”
苏晚疾弯腰朝他狡黠一笑,“啪”的一声拍开他的手,自己跳下马。
姜云岫牵起她的手,叮嘱道:“牵好了,这里人多莫要乱跑,走散了可不好找。”
苏晚疾被姜云岫牵着穿过拥挤的人群,长龙底下汇聚着许多人,从龙头的一侧钻到另一侧。
“那是钻龙头,以此保佑今年心想事成。”
“我也要去钻!”
苏晚疾拉着姜云岫,一路跑下台阶,朝着龙头飞奔,她牵着姜云岫矮下身子,从龙头底下钻了过去。
钻到另一侧,借着灯火看清龙身,她讶异道:“是板凳!”
一条接一条的板凳,中间镂空交叉在一处,放置花灯于板凳上,连接成灵活灵现的长龙。
长龙起伏间,花灯忽明忽暗。一条长龙足足围了六圈,龙珠开路,引着龙头走向家家户户,所到之处烟花绽放,鞭炮长鸣,整个梅县都被浓重的硝烟包裹着。
“那是什么!”
苏晚疾追着板凳龙走进巷子里,巷子的另一头是又是一支队伍。匆匆一暼,只见花轿上坐着一男一女两小孩。
“是金童玉女。”
苏晚疾一听指了指姜云岫又指了指自己。
“金童。”
“玉女。”
“天作之合!”
苏晚疾笑盈盈的望着姜云岫,忽然肚子咕噜起来,她摸着肚子,瘪着嘴:“小金童,你听见没,你的天作之合肚子饿了~”
“听见了。”
地上聚满了人,姜云岫带着苏晚疾往高处走,站在高处往下瞧,万物尽收眼底。
板凳龙远比在地上看见的还要壮观,足有数百米长的板凳龙一眼望不到边。
“姜云岫!有四条!”
苏晚疾大力摇晃着姜云岫的胳膊,兴奋的跳起来。底下四条龙相遇,转眼又分道扬镳。
不远处,是金童玉女,那条队伍也是极为壮观的,只可惜她饿得慌,赶不上那支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