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死一样的静。门外没了那些鬼东西的动静,只剩下灰还在往下掉,呛得人嗓子眼发干。我瘫坐在地上,两条腿还是软的,王建设最后那声“走——”,跟阿燕急促的阻止,还在我脑子里来回撞,撞得嗡嗡响。
我看着六爷佝偻着背,把阿燕那个空背包拍干净,背到自己身上,又把王建设那柄工兵铲捡起来,用手一点点擦掉铲头上的泥。他那动作慢得,像是每动一下,都得从骨头缝里往外挤力气。
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股说不清是悲是怒的气顶着我,我撑着发颤的腿站起来,嗓子哑得厉害:“六爷,这事没完!得下去,找到林念郞那狗日的!给建设和阿燕讨个公道!”
六爷擦铲子的手停住了,他没回头,背影看着更佝偻了。“不行。”他声音又干又涩,像破风箱,“我得把你囫囵个儿送出去。你是我拉进来的,不能再……”
他话没说完,我心头那股火“轰”一下就炸了!
“你赵老六讲情分!我陈默就是他妈没心没肺的木头疙瘩吗?!”我声音劈了,自己都觉着刺耳,“他们刚才……刚才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没的!你让我当王八自己溜?告诉你,办不到!就算要死,也得先啃下林念郞一块肉!而且——”我猛地指向那个黑黢黢、吞了人的破洞,声音带着自己都不太敢信的期盼,“他们只是掉下去了!万一……万一底下有啥转圜余地呢?咱现在要是怂了跑了,他们才真叫一点念想都没了!”
六爷猛地转过身。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这会儿像是被火星子溅了一下,死死盯住我。脸上的皱纹都绷紧了,又慢慢松开,一股我先前没见过的、带着狠戾的活气,一点点从他眼底漫上来。他看了我足有七八秒,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小子!算老子没看走眼!”他重重一跺脚,“不走了!干他娘的!”
定了心,脑子就活络了。
“升降梯不能动,”六爷摇头,“林念郞抱着那石头,跟活靶子没两样。保不齐那些玩意儿没追远,杀个回马枪,就是给人送菜。
“那这个洞……”
“没绳子,深浅不知,没法下。”他否决得干脆。
“那就只剩一条路了,”我看向实验室出口,“回环形石阶,找别的路往下走!”
没啥好收拾的。六爷背好包,拎着工兵铲。我捡起地上半瓶水塞进兜里,摸了摸别在腰后的匕首。
“等等,”六爷叫住我,在废墟里翻找起来。他从一个日军物资箱底翻出半截老式矿灯,又从一个抽屉里找出几节锈迹斑斑的电池。敲打摆弄了好一阵,矿灯才勉强亮起昏黄的光。“将就用,总比摸黑强。”
他又递给我一个铁皮手电筒,电池同样不多了,光线微弱得只能照清脚下两三步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借着这点微弱的光,再次摸出实验室。矿灯的光晕在空旷的环形石阶平台上只能照亮很小一片,四周的黑暗浓得化不开,仿佛随时会吞噬这点光亮。阴冷的风不知从哪个缝隙钻出来,吹得人后颈发凉。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小心翼翼地往下走,石阶边缘湿滑,每一步都得踩实了。
好不容易下到平台,三个洞口沉默地矗立在眼前...
右边那个,刚见识过里面的“盛景”,是绝不能回头了。剩下左边和中间,黑得一模一样,都往外渗着阴惨惨的冷气。
“没辙了,”六爷看着两个洞口,“瞎选吧。”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来了主意,伸出拳头,“猜拳,快的很。你赢走左,我赢走中。”
这法子有点荒唐,但这节骨眼上,反倒干脆。我点点头,也伸出拳头。
“石头、砂锅、水!”
两人同时出手。他出的水,我出的石头。
“走中间。”六爷收回手,脸上没啥表情,拎着工兵铲,率先就朝中间那个洞口走去。
我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冷气,紧跟了上去。
洞口里先是窄,得侧着身子过。脚下不平,岩壁湿漉漉的。走了大概两三百米,通道似乎宽了点,能并排走两个人了。手电光晃过去,我猛地发现,两边原本粗糙的岩壁,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平整起来。
“六爷,你看!”我压低声音,手电光定在左侧岩壁上。
那上面,不再是天然的岩石纹理,而是出现了色彩黯淡、却依然能分辨出轮廓的壁画。用的颜料不知是啥,在手电光下泛着一种沉郁的光泽。画风极其古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蛮荒气息,绝对不是近代的,跟日军那些玩意儿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我们停下脚步,手电光仔细地在两侧壁画上扫过。上面画着些扭曲的人形,似乎在进行某种古老的祭祀,天上挂着奇怪的星辰,还有一些完全看不懂的、像是文字又像是图画的符号。
这鬼地方,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建设和阿燕,你们到底掉到什么地方去了?
前面这黑黢黢的路,又他妈的通往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