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他。”
姜晓荷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了然的寒意。
这个信息点，像最后一块拼图，严丝合缝地扣进了她心中的版图里。
从张记者第一次出现，到报纸上那篇含沙射影的文章，再到他刚刚在大堂里那番看似公允、实则煽风点火的“质疑”，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他根本不是什么记者，他就是赵家的一条狗。
陆铮的眼神沉了下来，他看着姜晓荷，低声问：“打算怎么做？”
“对付一条狗，不能只打断它的腿，得让它的主人知道，再放狗出来咬人，就要做好连主人带狗一起炖了的准备。”姜晓荷的语气平静，但熟悉她的陆铮能听出那平静之下压抑的锋芒。
她看向刘厨子，神色缓和下来：“刘师傅，今天辛苦您了。这件事您别放在心上，也跟师傅们说一声，安心做菜，天塌不下来。”
刘厨子重重点头，他看着眼前这对年轻的夫妇，心里那块大石头彻底落了地。有这样的主心骨在，他怕什么？
“少奶奶您放心，后厨有我盯着，出不了岔子！”说完，他转身回了后厨，步子都比平时有力了几分。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姜晓荷转向小五：“小五，你现在去办两件事。”
“少奶奶您吩咐。”
“第一，去查清楚这个张记者的底细，住哪儿，平时跟谁来往，尤其是他那个嫁进赵家亲戚圈的姐姐，叫什么，住哪儿，都给我查清楚。”
“第二，”姜晓荷顿了顿，“你去一趟城东纺织厂，就守在染整车间的门口。孙师傅的孙子叫孙小宝，你找机会跟他搭上话，告诉他，他爷爷在陆家菜馆很好，让他别担心。顺便，帮我看看那个车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明白！”小五领了命，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夕阳的余晖洒在墙头，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不怕把事情闹大？”陆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姜晓荷转过身，靠在院中的老槐树上，仰头看着斑驳的树影。
“怕啊。”她坦然承认。
“可光怕没用。赵家就像一条毒蛇，你越是退让，它就越觉得你好欺负，咬得就越狠。”
“今天他们敢用假新闻和挖墙脚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明天就敢往咱们的菜里下毒，后天就敢直接放火烧了咱们的店。”
她说到“放火”两个字时，眼神倏地变冷。之前赵家菜馆那场可疑的大火，她可没忘。
“与其等着他们出招，不如我们先掀了他们的棋盘。”
陆铮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着她倔强而清亮的脸庞。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有些粗糙，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
“这么凉。”他眉头微蹙。
姜晓荷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脸颊上，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我没事。”她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他轻轻扣住了手腕。
“晓荷，”陆铮的声音低沉而认真，“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简单的一句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姜晓荷心头积压的寒意和疲惫。
是啊，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从红星公社那个破败的泥胚房开始，这个男人，就一直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她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着他手腕上传来的力量和温度。
第二天，陆家菜馆的生意依旧火爆。
经历了昨天的风波，不但没有影响客流，反而让“陆家菜馆老板娘仗义，师傅手艺地道”的名声传得更远了。
许多人都是慕名而来，想看看这位敢跟赵家叫板的奇女子，尝尝这让人交口称赞的陆家菜。
姜晓荷一早就去了菜市场，亲自挑选最新鲜的食材。
她知道，越是在这种时候，菜品的质量就越是不能出半点差错。口碑，是打不倒的招牌。
刚回到饭馆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主任背着手，正跟忠叔聊得热火朝天，看到姜晓荷，立刻笑着迎了上来。
“小姜老板，生意兴隆啊！”
“王主任，您怎么来了？快里面请。”姜晓荷连忙放下手里的菜篮子。
“不进去了，我就是路过，顺便跟你说个事儿。”王主任压低了声音，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昨天报纸那事儿，我看见了。李副局长也知道了，他让我给你带个话。”
姜晓荷心里一动，认真地听着。
“李副局长说，试点单位，就要有试点单位的样子。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也不能任由别人往身上泼脏水。街道办会就‘不实报道’这件事，向报社上级单位提出抗议。”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有了官方的支持，赵家再想用舆论来打压他们，就没那么容易了。
“谢谢王主任，也替我谢谢李副局长。”姜晓荷真心实意地道谢。
“谢就不用了。”王主任摆摆手，话锋一转。
“不过，小姜啊，有件事我得提醒你。赵家在京城根基深厚，盘根错节。你们现在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他们要是缓过劲来，后面的手段，只会更狠。你们可得千万小心。”
“我明白。”姜晓荷点点头。
王主任看着她沉稳的样子，心里也多了几分赞许。他拍了拍姜晓荷的肩膀：
“行了，话带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有解决不了的难处，随时来街道办找我。”
送走了王主任，姜晓荷的心情却并未完全放松。
她知道，王主任的话不是危言耸听。官方的支持能挡住明枪，却防不住暗箭。
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
傍晚时分，小五回来了。
他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但眼神却很亮。一进后院，就直奔姜晓荷和陆铮而来。
“少奶奶，三少爷，都查清楚了。”
他先是递过来一张纸，上面详细记录了张记者的住址、工作单位，以及他那个姐姐“张桂香”和丈夫“赵小六”的信息。
赵小六是赵山河司机的儿子，靠着这层关系，在赵家菜馆当个二掌柜，油水捞了不少。
“这个赵小六，就是个典型的狗腿子，仗着赵家的势，在街面上横行霸道，没少干欺负人的事。”小五补充道。
姜晓荷看着纸上的信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很好，目标明确了。
“孙小宝呢？你见到他了吗？”她更关心这件事。
提到孙小宝，小五的脸色沉重下来。“见到了。我找了个机会，把您交代的话都跟他说了。那孩子听了之后，眼睛都红了，一个劲儿地让我跟您和孙师傅说谢谢。”
“车间呢？”陆铮开口问道。
“跟咱们想的一样，甚至更糟。”小五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我托人打听了，那个染整车间，就是个吃人的地方！里面的化学药剂味儿，隔着墙都能熏得人头晕。车间里没有防护措施，工人们就穿着普通的工服干活。听说，去年就有一个临时工，干了不到半年，就得了怪病，咳血不止，厂里赔了二百块钱就把人打发了。”
“二百块钱，买一条人命。”姜晓荷的声音里结了冰。
她可以想象，如果孙师傅真的被赵家拿捏住，孙小宝进了那个车间，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赵家这步棋，何止是恶毒，简直是歹毒！
姜晓荷沉默了许久，院子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忽然，她抬起头，看向陆铮，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陆铮，我们不能再等了。”
“你想怎么做？”
“我要去见一个人。”姜晓荷一字一句地说道，“张记者的姐姐，张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