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三人拖着满满当当的行李箱，跟着老张一起前往省展览馆。
老旧的解放牌卡车停在宏伟的苏式建筑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姜晓荷下了车，抬头望向“省工农业展览馆”几个鎏金大字，心脏不争气地多跳了两下。
前世跑过全球各种展会，可在这个年代，站在这里，手心还是沁出了一层薄汗。
“走吧，进去看看咱们的展位。”陆铮拍拍她的肩膀。
展馆内人头攒动，各种口音混杂在一起。
姜晓荷拿着分配单，按照指示找到了他们的展位。
看到展位的位置，她的心情瞬间沉了下去。
“这也太偏了吧。”林静姝皱着眉头，“而且这么暗，谁能看得见咱们啊？”
确实，他们的展位被安排在展馆的角落里，头顶的灯泡还坏了一个，光线昏暗得像个储物间。
旁边是一家国营罐头厂的展位，占地面积是他们的三倍，各种罐头摆得整整齐齐，还有专门的射灯照明。
“没关系，位置偏就偏点，咱们靠实力说话。”姜晓荷深吸一口气，开始指挥老张搬东西。
正忙活着，旁边传来一个油腻的声音：“哟，这是哪来的乡巴佬啊？”
姜晓荷抬头看去，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斜眼看着他们。
男人穿着白衬衫，头发稀疏，梳成地中海的造型，胸前别着一个工作牌，上面写着“省罐头厂销售科长宋建华”。
“卖咸菜疙瘩也跑到省展会上来了？”宋建华指着他们用木箱装着的辣酱，一脸鄙夷，“这破地方跟你们这种小作坊，倒是绝配。”
林静姝气得脸都红了：“你说谁是乡巴佬呢？我们的辣酱可是省军区指定的军地合作项目！”
“静姝。”姜晓荷拦住她，脸上反而露出一个笑，不咸不淡地回敬道：
“宋科长说得对，我们确实是从乡下来的。不过既然来了，就要好好展示一下乡下人的手艺。”
她转身对老张和陆铮说：“来，咱们把展台布置起来。”
姜晓荷从箱子里拿出精心准备的红色桌布，铺在简陋的木桌上。
又拿出几幅她熬夜画的宣传画，用图钉钉在背后的墙板上。
画上是辣椒的图案，配着“姜记辣酱，香辣可口”的标语。
虽然布置简单，但经过她的巧手布置，小小的展位立刻焕然一新，红红火火的，在昏暗的角落里格外显眼。
宋建华撇撇嘴，正要再说什么讽刺的话，姜晓荷已经打开了一瓶辣酱。
“啵”的一声轻响。
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飘散开来，那是辣椒、蒜蓉、豆豉混合的复合香味，层次丰富，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
“从哪传来的？”
周围的参展商和工作人员都被这股香味吸引，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连宋建华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姜晓荷趁热打铁，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白面小馒头，用小勺子抹上辣酱，递给围观的人：
“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大家来尝尝我们的辣酱。”
第一个尝的是隔壁展位的大姐，她咬了一口，眼睛立刻亮了：“哎呀，这味道真不错！又香又辣，还有点甜味。”
“我也尝尝。”
“给我也来一个。”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尝过之后都赞不绝口。
姜晓荷不慌不忙，一边给人分发试吃，一边扬声报价：“一瓶八毛，展会特供，量大从优！”
“给我来十瓶！”一个干部模样的人直接掏钱。
“我要五瓶！”
“先给我留二十瓶！”
不到十分钟，姜晓荷的本子上就记满了预订单。她一边记录，一边偷偷观察陆铮的反应。
他不说话，只在她需要递东西时精准递上，在她记录时帮忙维持秩序。
他的存在，让她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心里无比踏实。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负责介绍产品，一个负责记录订单，忙得不亦乐乎。
宋建华看着这一幕，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罐头展台冷冷清清，而这个破角落却围了一圈人，形成鲜明对比。
“切，不就是个辣酱吗？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他嘀咕着，心里却酸得要命。
正当姜晓荷忙着给客户介绍产品时。
宋建华端着一个装满拖把脏水的铁桶，从旁边“路过”。
脚下“一滑”——
“哗啦！”
一整桶黑乎乎的脏水，不偏不倚，全都泼向了姜晓荷的展台。
她熬夜画的宣传画瞬间污损，大红的桌布湿了大半，几瓶摆出来的样品也被溅脏。
“哎呀！真对不住，对不住！”
宋建华嘴里喊着抱歉，脸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贱样，“这地太滑了，没站稳。”
姜晓荷看着被毁的宣传画，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这些画是她提前熬了几个大夜辛苦画的，每一笔都倾注了心血。
“宋科长，您这是……”
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林静姝的尖叫声：“啊！宋科长小心！”
只见林静姝端着两瓶刚从不远处买来的橘子味汽水，不知怎么的，脚下一绊，整个人朝宋建华的方向摔去。
“砰！砰！”
在那个年代堪称奢侈品的玻璃瓶汽水，瓶盖竟同时被颠得冲开，橘黄色的汽水像喷泉一样，正好全喷在宋建华的白衬衫和地中海发型上。
宋建华瞬间成了一只往下滴着橘子糖浆的落汤鸡，橘子味的汽水从他的头发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白衬衫也被染成了黄色。
“对不起，对不起宋科长！”林静姝爬起来，一脸的惊慌失措，“我、我也不知道它怎么自己就炸了……”
周围的人群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姜晓荷看着林静姝那无辜又茫然的表情，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这丫头的锦鲤体质，简直是反派克星，报应来得又快又准。
她忍着笑，从包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递给宋建华：
“哎呀，宋科长，您也太不小心了。快擦擦，这天凉，别感冒了。”
宋建华接过手帕，看着上面不知是擦过什么的油污，气得浑身发抖。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发作不得，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事！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他在众人的窃笑声中，狼狈地离开了展台。
“晓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林静姝凑过来，小声辩解。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瓶盖会突然冲开。”
“我知道。”姜晓荷拍拍她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干得漂亮。”
陆铮走过来，低声在姜晓荷耳边说：“这个宋建华，是华美食品高经理的表弟。”
姜晓荷心里一紧。看来这次的麻烦，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那……要小心点了。”她看着宋建华离开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