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荷僵硬地放下筷子，努力保持镇定。
这道凉拌土豆丝的味道，和她的辣酱一模一样。
不对，不是一模一样……是完全相同。
“这凉菜做得真不错。”周明轩夹了一筷子，“味道很特别，香辣中还带着甜味。”
“是啊，比以前的调味好吃多了。”林静姝也赞不绝口，“这是新换的调料吗？”
姜晓荷看向秦卫东，发现他也停下了筷子，眼神变得深沉。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周明轩关切地问。
“没事，就是觉得这味道很熟悉。”姜晓荷扯出一个笑容，“可能是想起了家里的菜。”
她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国营饭店的凉菜，用的是她的辣酱配方！
可她明明还没有送货，李主任拿到的只是十瓶样品。就算全部用完，也不够做这么多菜。
除非——
除非有人把她的配方泄露了。
“服务员。”姜晓荷叫住正要离开的服务员，“这道凉菜的调料是新换的吗？”
“您说这个啊。”服务员笑着回答，“是我们厨师长新调制的秘方，听说特别受欢迎呢。”
秘方？
姜晓荷差点当场翻脸。
“王厨师长太厉害了，这手艺，在县里找不出第二个了。”她咬着牙夸奖。
“那是，我们厨师长可是有二十多年经验的老师傅。”服务员得意地说完就走了。
周明轩举起酒杯：“来，为了晓荷的生意成功，干杯！”
“干杯。”姜晓荷机械地举杯，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现在只想知道，到底是谁泄露了她的配方。
李主任拿走的样品只有十瓶，就算全用了，也只够凉菜部试用。
现在全店的凉菜都换上了这个味道，说明对方已经破解了配方，并且实现了量产。
能这么快破解，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对方是百年难遇的烹饪奇才，仅凭品尝就能完美复刻。要么……就是有人泄密。
可知道完整配方的，只有她自己。
饭局结束，走在回家的石板路上，晚风带着寒意。
“你也尝出来了对吧？”她压低声音问。
“嗯。”秦卫东点头，“和你的酱一个味道。”
“香料主体仿了七八成，”秦卫东的声音在夜色里异常清晰，“但为了省钱，核心的几种提香料，被替换成了次品。导致入口虽猛，后味却散，层次感不足。”
他的分析，与她心里的判断完全一致。
“我的配方，只有我自己知道。”姜晓荷的声音发冷，“唯一的可能，是有人一直在我家附近盯着，偷学了我的制作过程。”
她想起自己为了赶工，经常在院子里处理香料，翻晒、研磨。
村里人来人往，谁多看几眼，她根本不会在意。
“能从旁观中偷到七八成精髓，再结合品尝进行反推……”秦卫东停下脚步，看着她，“对方也是个行家。”
行家？一个行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姜晓荷攥紧了小推车的扶手，冷声道：“那现在怎么办？他们已经用上了新的辣酱，我明天还怎么送货？”
秦卫东停下脚步：“明天照常送货。”
“为什么？”
“合同签了，货必须到。这是规矩。”他顿了顿，黑眸里闪过一道锋利的光，“他们既然想在饭桌上玩，那我们就陪他们玩到底。”
第二天，姜晓荷背着五十瓶包装精美的“姜记”辣酱，忐忑的走进国营饭店的后厨。
后厨里热气腾腾，几个师傅正忙着准备午餐。
“请问哪位是张会计？”姜晓荷问。
“我就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走过来，“你是送辣酱的小同志吧？李主任交代过了。”
“是的，一共五十瓶。”姜晓荷小心地把篮子放在桌上。
张会计检查了一下货品，点头道：“质量不错，手续我来办，钱过两天给你结。”
正说着，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胖男人走了过来。
“这就是那个做辣酱的小姑娘？”他上下打量着姜晓荷，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手艺还行，就是路子有点野。”
“您是？”姜晓荷礼貌地问。
“我是这里的厨师长，姓王。”胖男人傲慢地说。
“王师傅好。”姜晓荷不卑不亢，脸上挂着真诚的笑。
“我昨天在饭店吃饭，尝了您调的凉菜，惊为天人。那个酱料，跟我家祖传的方子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您的调味更霸道，更醇厚。我就是想来请教请教，您是怎么想到用白芷和草蔻一起搭配，来提升后段香气的？”
她这一番话说得又快又专业，全是行话。
王厨师长脸上的傲慢僵住了。
他哪里知道什么白芷草蔻，他只是凭着多年的经验，把偷看来的香料一锅炖了而已。
“这个……是老师傅传下来的手艺，只可意会。”他含糊其辞。
“原来是这样啊。”姜晓荷故作恍然大悟，随即又露出困惑的表情。
“可我尝着，您那酱回味里总有一丝极淡的苦涩，按理说，香料炒制到位了不该有啊。王师傅，您看是不是炒制香料的油温，稍微高了那么一丁点？”
话音刚落，后厨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厨师长涨成了猪肝色的脸上。
一个农村来的小姑娘，居然当众指点起了国营饭店的厨师长！而且，她说得头头是道，直指核心。
王厨师长的额头渗出了汗。
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他恼羞成怒，声音陡然拔高。
“我的手艺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告诉你，做生意要懂规矩！你这辣酱，我们饭店能用，也能不用！没了国营饭店，我看你这酱卖给谁去！”
赤裸裸的威胁。
姜晓荷脸上的笑容一分未减，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点了点头：“王师傅教训的是。货我放这了，五十瓶，您点点。”
她把货款单和货品交接完毕，转身就走，背影挺得笔直。
走出饭店大门，刺眼的阳光晃得她眼睛发酸。
秦卫东就等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拐杖安静地立在腿边。
“他威胁我。”姜晓荷走到他面前，声音平静得可怕。
秦卫东眼神一寒。
“他说，饭店不用我的酱，我就死路一条。”
“是吗？”秦卫东的声音很平静，但姜晓荷能感受到其中隐藏的寒意，“看来有些人，需要长长记性了。”
回到家，姜晓荷一言不发地进厨房，开始清点剩下的香料。
怒火在胸膛里烧，但她的手稳得出奇。
秦卫东坐在院子里，用一块砂纸，打磨着匕首的刀柄，木屑簌簌落下。
“就这么算了？”姜晓荷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当然不能算了。”秦卫东抬起头，眼中闪着危险的光芒，“既然有人不讲规矩，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你有办法？”
“有。”秦卫东收起匕首，“不过需要你配合。”
“怎么配合？”
“明天你再去送一次货，就说要见李主任，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姜晓荷不解：“然后呢？”
“然后你就知道了。”秦卫东神秘地笑了笑，“相信我，那个王厨师长很快就会后悔的。”
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姜晓荷心里的火气消散了不少。
这个男人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但每次出手都能解决问题。
“好，我听你的。”她点头答应，“不过你要告诉我，到底打算怎么做？”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秦卫东站起身，“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准备一些特殊的货品。”
“什么特殊货品？”
“加了料的辣酱。”秦卫东的笑容有些邪恶，“保证让那个王厨师长，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