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鲜香的气息混杂着滚烫的白雾，扑面而来。
窄小的粉店里，两张塑料小桌拼在一起。
秦无忌刚挑起一筷子雪白的米粉，热气还没散去。
“呼——呼——”
对面传来夸张的吹气声。
周汐颜像只对着猎物哈气的小兽，
正鼓起腮帮子，使劲吹着碗里那片颤巍巍的红油。
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时速，
此刻一碗热腾腾的粉，仿佛成了人间最踏实的锚点。
她吹得刘海都跟着往上飘，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一不小心，力道大了点，
几根调皮的发丝被她吹起来，擦过秦无忌的手背。痒痒的。
秦无忌眼皮都没抬，手腕一翻，筷子精准地横了过去。
“嗦你的粉。”
声音不高，带着刚浸过冰水的微凉质感。
“哦！”
周汐颜立马老实了，
乖乖低头，把一大口裹着红油和豆芽的粉吸溜进嘴，
两颊塞得鼓鼓囊囊，像只贪吃的仓鼠。
过了马路那股彪悍劲儿，
此刻全化作了对食物的虔诚。
她满足地眯起眼，咽下去才想起替自己辩白一句：
“饿死了嘛！刚才拆弹多耗费蛋白质啊！六个蛋的煎饼呢！”
秦无忌没接这话茬。
他慢条斯理地吃着粉，动作斯文得不像个刚徒手拆了微型炸弹的人，
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随手拧了个瓶盖。
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掠过碗沿，
不动声色地扫向店外依然喧闹的街道。
那低沉如地心搏动的诡异鼓点，并未消失。
它蛰伏在车流的轰鸣、人语的嘈杂之下，
如同潜伏在血管里的暗流，不仔细捕捉几乎难以察觉。
但它存在着，带着一种冰冷的、非自然的韵律，
固执地敲打在意识的边缘。
周汐颜解决掉碗里最后一块酸笋，
满足地舔了舔被辣得微微发红的嘴唇，下意识地又想去抓秦无忌的手臂。
指尖还没碰到，秦无忌口袋里的东西，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嗡……
细微得像是错觉。
周汐颜的手停在半空：“嗯？”
秦无忌的动作顿住。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一个只有他能“听”见的、带着点电流杂音、
腔调懒洋洋又欠揍的少年音在他脑中蹦了出来，
像极了熬夜打游戏刚睡醒的网瘾室友：
【叮！前方高能预警！高能预警！
五十米探测圈发现大型不稳定辐射源！
目标锁定：煎饼果子摊正前方三点钟方向，花衬衫老头儿！
正在上演‘影帝的诞生·夕阳红特供版’！
演技精湛，情绪饱满，建议宿主大大火速围观，错过直播血亏一个亿！
顺便……系统升级包下载卡在99.9%了，
宿主大大搞快点，大力点！
让小的蹭点经验值升级下防火墙呗？
上次差点被隔壁杀毒软件当病毒给清了！栓q！】
系统提示音刚落，秦无忌眸底深处，
那缕极其细微的金芒再次无声无息地掠过。
仿佛一层无形的滤镜瞬间叠加在视野之上。
世界在他眼中，剥离了浮华的色彩和喧嚣的形态，
只剩下最原始、也最残酷的本质——流动的“气”。
食客们头顶，大多缠绕着或浅白、或淡灰、
或偶尔一抹柔和暖黄的气息，那是普通人交织的善念与微小的恶欲。
而当他目光穿透小店油腻的玻璃门，
精准地投向斜对面煎饼摊旁那个穿着花哨夏威夷风格衬衫、
头发梳得溜光水滑的身影时——
轰！
一片刺眼欲盲的猩红！
粘稠、翻滚、浓郁得如同刚刚泼洒出的血浆！
在那花衬衫老头的头顶，
凝聚成一个巨大、扭曲、几乎要滴出血来的数字：【恶念值：99.9%】！
数字旁边，还贴心地“弹幕”出一行小字：
【善意伪装mAx！
深度潜伏型·老畜生！
危险等级：b（披着羊皮的狼）。
建议处理方式：物理超度或社会性死亡（后者更环保哦亲）！】
秦无忌的筷子尖，在碗里那颗翠绿的葱花上轻轻一点。
“怎么啦？”
周汐颜敏锐地捕捉到他气息那一瞬间的凝滞，
顺着他的目光扭头望去，杏眼里瞬间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
“有情况？”
她的声音压低了，却透着兴奋，
“哪个不长眼的撞无忌大神枪口上了？”
“煎饼摊，花衬衫。”
秦无忌吐出六个字，语调平淡无波。
周汐颜立马来了个战术后仰，
眯起眼，隔着玻璃门，像战场上的侦察兵一样锁定了目标。
煎饼摊旁边的小马扎上，
花衬衫大爷坐得四平八稳，
手腕上那块大金表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他旁边，拘谨地站着一个背着帆布双肩包、扎着清爽马尾辫的女孩，
看打扮和气质明显是个大学生。
女孩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略显破旧的学生证，
脸上写满了惶恐、挣扎，还有一丝……被巨大诱惑砸中的晕眩。
“……爷爷真不是骗子，”
花衬衫大爷的声音洪亮，
带着一种刻意训练过的、饱经世事沧桑却又豁达慈祥的腔调，
穿透了不算远的距离，隐约飘进粉店，
“你瞅瞅，就你这小模样，这身段儿，”
他上下打量着女孩，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品评，
“搁在人群里，那也是拔尖儿的！条件多好啊！”
他拍着大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就是缺个贵人！缺个机会！”
女孩咬着下唇，眼神躲闪，手指用力捏着学生证，指节泛白：
“我…我还在上学…而且我什么都不会…”
“哎呦喂！大学生！高材生！”
大爷嗓门又拔高一度，引得煎饼摊附近几个路人都侧目过来，
“要的就是你这股干净的劲儿！
啥都不会怕啥？爷爷我当年摆地摊起家，白手起家！现在呢？”
他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最新款折叠屏手机，
动作幅度很大，确保女孩和周围人都能看清那闪亮的机身。
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然后翻转过来，几乎要怼到女孩眼前。
“瞅瞅！看见没？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大爷拖着长音，
指尖点着屏幕上那一长串令人眼晕的零，
唾沫星子都快飞到女孩脸上了，
“刚到的！拆迁款！爷爷我啊，别的没有，就是钱多！闲得发慌！
就稀罕提携你们这些有潜力的05后！”
他收回手机，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蛊惑：
“闺女，信爷爷的。
爷爷认识好几个大导演、大制片人！
就你这条件，包装一下，妥妥的下一个国民闺女！
比那些个什么实习生、网红强百倍！
片酬，哗啦啦地来！
到时候你还愁学费？还愁生活费？
轻轻松松就把你爸妈接城里来享福！”
他顿了顿，观察着女孩动摇的神色，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这样，你先跟爷爷回工作室看看环境？
离这不远！爷爷开车带你去！
让你开开眼，啥叫真正的娱乐圈资源！”
女孩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大眼睛里挣扎和渴望的光芒剧烈交织。
那长串零和一飞冲天的明星梦，
像两只无形的手，撕扯着她脆弱的防线。
对面的煎饼摊老板麻利地摊着饼，
眼皮都没抬一下，对这种戏码似乎早已麻木。
倒是旁边几个等煎饼的大妈，
互相交换着怀疑的眼神，撇撇嘴，低声议论着什么。
“靠！”
周汐颜猛地扭回头，
杏眼瞪得溜圆，里面全是不可置信和熊熊燃烧的鄙视火焰，
“影帝！绝对是影帝学院毕业的！
这老畜生…段位也太高了吧？奥斯卡欠他十座小金人啊！”
她气得差点拍桌子，碗里的汤都被震得晃了晃：
“姜果然是老的辣！那姑娘完全被唬住了！
大爷这浑身晃瞎狗眼的‘行头’，瞧着不得值几百个w？
再加上那手机里一串零…绝杀！
演技浑然天成啊无忌大神！要不是系统鉴定…”
她猛地顿住，眨巴着大眼睛，
忽然凑近秦无忌，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秦大神，系统爸爸给指示没？这老畜生…咋整？”
她的小拳头已经悄悄攥紧了，
指关节捏得咔吧轻响，眼神里闪烁着“为民除害”的正义小火苗，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诱骗无知女大学生？
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姑奶奶的正义之锤已经饥渴难耐了！捶爆他的狗头！”
秦无忌没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花衬衫老头头顶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99.9%。
【叮！目标分析完毕！
恭喜宿主识破深度伪装型‘善意老畜生’！
宿主眼神犀利堪比x光！
系统升级经验值+1%！当前进度：99.9%→100%！升级成功！撒花！】
【解锁新功能：‘老六光环’（初级试用版）！
效果：被动降低宿主存在感约50%，
行走江湖，闷声发大财，阴人吃瓜必备良品！
电子功德+1！
请宿主再接再厉，争取早日升级为‘终极老六’，苟到天荒地老！】
那股奇异的、被无形注视的感觉果然消失了！
秦无忌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扯了一丝极淡的弧度。
这系统的“人设”，似乎越来越往奇葩的方向发展了。
周汐颜还在眼巴巴地等着指令，小脸上写满了“快安排我上场”。
秦无忌端起碗，
喝了口汤，目光扫过花衬衫老头油腻腻的侧脸，
又掠过那女孩摇摆不定的神情，
最后落在自己口袋里那枚小小的、功能强大的“手机”上——
那是系统具象化的载体。
“取证。”他吐出两个字。
周汐颜愣了一下，
随即秒懂，眼睛噌地亮成了两百瓦的探照灯：
“明白！大神您擎好吧！”
她猛地站起身，捋了捋根本不存在的袖子，
脸上瞬间切换出一种混合着天真好奇和恰到好处羡慕的表情，
抬脚就往外冲，马尾辫在脑后甩出充满活力的弧度。
“哎哟！”
粉店老板端着一碗刚出锅的粉，差点被她撞翻。
“老板对不起！等下结账！”
周汐颜丢下一句，人已经像阵风似的刮出了店门，
径直朝着煎饼摊冲去。
秦无忌放下碗，动作自然地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在外人看来，他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
吃完饭刷会儿短视频的精神小伙。
拇指在光滑的屏幕上随意滑动着，
镜头却悄无声息地对准了煎饼摊的方向。
五十米外，煎饼摊。
花衬衫大爷唾沫横飞，正讲到兴头上：
“…爷爷我当年啊，那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
那追我的姑娘，能从村头排到村尾…”
他手舞足蹈，唾沫星子差点飞到旁边一个等煎饼的大妈脸上，
大妈嫌弃地挪开了两步。
就在这时，
一个清脆又带着点惊喜的声音插了进来，像颗小石子打破了油腻的湖面。
“哎呀！大爷！”
周汐颜人未到声先至，脸上挂着毫无心机的灿烂笑容，
几步就凑到了花衬衫大爷和那个女大学生旁边，
目光好奇地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最后精准地落在大爷脸上，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的惊奇：
“是您呀大爷！刚才远远瞧着就觉得眼熟！”
她语气亲热得仿佛遇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爷爷，
“您这精气神儿，这派头！
啧！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大贵人！
我远远看着就觉得亲切！”
花衬衫大爷被打断了“光辉历史”的演讲，
脸上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但看清来的是个水灵灵、一身名牌（虽然是接地气的那种运动品牌）、
笑容甜美的小姑娘，那点不悦立刻被一丝新的兴趣取代。
他习惯性地挺直腰板，矜持地清了清嗓子：
“哦？小姑娘，你认识我？”
“不认识啊！”
周汐颜回答得干脆利落，笑容依旧明媚，
“但我认识您孙女呀！刚才在那边路口，”
她随意指了个方向，
“您孙女长得可真俊！
跟电影明星似的！
尤其那双眼睛，又大又亮，
跟我失散多年的妹妹特别特别像！”
她一边说，一边自然而然地挨近了那个有些茫然的女大学生，
亲昵地挽住了对方的胳膊，压低声音，
却又能让旁边的大爷隐约听到：“姐妹儿，你真是他孙女？
你可太幸福了！
摊上这么个有钱又疼人的爷爷！
刚才我听见爷爷说要捧你当明星？
哇！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你了！苟富贵，勿相忘啊！”
女大学生被她这自来熟的热情搞得有点懵，
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花衬衫大爷倒是被周汐颜这通迷魂汤灌得有点飘，
脸上矜持的笑容都快绷不住了，
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呵呵，小姑娘有眼光！
我这孙女啊，从小就…”
他得意洋洋的话音还未落下——
叮铃铃铃！！！！
一阵极其刺耳、穿透力极强的手机铃声，
猛地从他放在膝盖上的折叠屏手机里炸响！
声音大得像是开了公放！
这突如其来的高分贝噪音吓得花衬衫大爷一个激灵，
差点从马扎上弹起来。
旁边围观的路人和煎饼摊老板也都被惊得齐齐一哆嗦。
大爷手忙脚乱地去抓手机，嘴里还骂骂咧咧：
“谁啊！这么没眼色…”
他看也没看来电显示，手指在屏幕上一划。
一个年轻男人惊慌失措、带着哭腔的喊叫，
瞬间通过手机劣质的扬声器，
毫无遮拦地响彻在煎饼摊上空，清晰得如同现场直播：
“爷爷！不好了爷爷！出大事了！
您…您上次在东郊别墅包养那个女大学生的视频…
就是那个穿白裙子的…不知道怎么搞的被人传到网上了！
现在网上都炸了！
到处都在转！
还…还有您的车牌号！
您赶紧躲躲吧！我…我先关机了！嘟…嘟…嘟…”
死寂。
绝对的死寂。
仿佛时间在煎饼摊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被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凝固得像一块冰冷的铁板。
煎饼锅里滋啦作响的油声，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
花衬衫大爷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抓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着，
那张保养得还算不错的老脸瞬间扭曲得如同恶鬼，
惨白中透出一种濒死的灰败。
他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脖子。
那个被他“相中”的女大学生，
脸色更是白得像纸，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眶，
里面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被欺骗的羞辱。
她猛地甩开周汐颜还搂着她的手臂，
像躲避瘟疫一样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撞翻了旁边的一个空塑料凳，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噪音。
周围那几个等煎饼的大妈，
嘴巴张成了o型，眼珠子瞪得溜圆，
脸上全是“卧槽我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瓜”的震惊表情。
煎饼摊老板手里的刮板“当啷”一声掉在铁板上，
嘴巴微张，下巴都快掉到胸口了。
周汐颜也恰到好处地捂住了嘴，
一双杏眼瞪得溜圆，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
表演得相当浮夸：“天…天呐！包养女大学生？东郊别墅？视频上网？”
她猛地转头看向那个吓得魂不附体的女大学生，
声音带着颤抖，“姐妹儿！快跑！这爷爷…有毒啊！”
“啊——！”
那女大学生终于回过神来，
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再也顾不上任何矜持和明星梦，
死死攥着自己的帆布包，
转身就朝着人多的大街方向没命地狂奔而去，
连学生证掉在地上都顾不上了，背影充满了惊恐和狼狈逃离的仓惶。
几乎就在周汐颜话音落下的同一刹那。
嗡……
秦无忌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
【叮！大型不稳定辐射源消失！
目标‘善意伪装老畜生’社会性死亡进度：99.9%！
‘老六光环’试用效果显着！
电子功德+1！
系统心情愉悦，友情赠送‘临时真言术’（体验版）一份！
功效：目标三秒内无法说谎！
冷却时间：24h。请宿主大大查收！
继续努力，做大做强！
pS：宿主大大，刚才那波助攻漂亮！给周小姐加十个电子鸡腿！】
秦无忌手指微微一滞。
三秒真言术？
他抬眼，冰冷的视线穿过粉店的门帘，
精准地钉在马路对面那张惨白扭曲的老脸上。
此刻，花衬衫大爷终于从极度的震惊和恐慌中稍稍回过神来。
巨大的耻辱和即将身败名裂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滔天的怒火！
他猛地抬头，
那双浑浊的老眼因为充血而变得赤红，
如同濒死的野兽发现了仇人，
凶狠无比地锁定了还站在煎饼摊旁、一脸“震惊无辜”的周汐颜！
“是…是你！
是你这小贱人搞的鬼！”
他嘶吼着，
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劈了岔，变得尖利刺耳。
他猛地从马扎上跳起来，
动作竟意外的敏捷，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鬣狗，
张牙舞爪地朝着周汐颜就扑了过去！
肥胖的身躯带着一股恶风！
“让你坏老子好事！！”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
周汐颜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攻击吓呆了，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那油腻肥胖的老手带着风声，即将抓住周汐颜纤细胳膊的瞬间——
一道挺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周汐颜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