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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深山,黎明来得格外迟。天际线还是一片混沌的铅灰色,山峦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只有几声零星的鸡鸣刺破沉寂。钱桂花摸索着起床,老旧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没点灯,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熟练地套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蓝布褂子。灶房冰冷,土灶台像一块巨大的黑石。她舀起一瓢冰凉刺骨的井水倒入铁锅,又从墙角米缸最深处,小心翼翼地舀出小半碗米——那是家里仅存的一点精米,粒粒饱满,透着玉色的光泽。她抓米的手布满老茧,指关节因常年浸泡在冷水中洗涮而肿大变形,像老树的根瘤。这点米,是留给儿子鲁智深的。

“妈,我起来了。” 鲁智深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进灶房,身上套着那件同样洗得发白、肩膀处打了补丁的校服。少年的身形有些单薄,带着青春期的抽条感。

“饭快好了,你先去背会儿单词。” 钱桂花的声音带着清晨的沙哑,她弯下腰,往灶膛里塞进一把干燥的松针和几根细柴,用火石“嚓”地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瞬间驱散了灶房的寒意,也映亮了她憔悴的脸庞。四十多岁的年纪,眼角的皱纹却深如沟壑,鬓角已染上霜色,皮肤被山风和日头打磨得黝黑粗糙。火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像一幅被岁月侵蚀的版画。

鲁智深“嗯”了一声,从书包里摸出那本卷了边的英语课本,走到院子里。深秋的清晨寒气逼人,他裹紧了单薄的校服。天光熹微,远处的山峦还笼罩在薄雾中。他翻开书页,轻声念着单词,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这是他一天中唯一能安静学习的时间,像偷来的片刻安宁。

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钱桂花望着跳跃的火苗,心思却飘远了。昨晚丈夫鲁长海又咳了大半夜,那声音撕心裂肺,像要把肺管子都咳出来。五年前在镇上建筑工地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断了几根肋骨,肺也伤了,从此就落下了这病根。家里那点积蓄早就掏空了,药也是时断时续。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褂子内袋——那里有个用旧手帕仔细包着的小布包,里面是昨天赶集卖掉五个竹筐换来的三十七块钱。摸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币和几个硬币,她的心沉甸甸的。下个月的学费、资料费……这点钱,杯水车薪。

“智深,吃饭了!” 钱桂花朝院子里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饭桌是张老旧的方桌,油灯的光线昏暗。桌上摆着两碗粥。一碗是给鲁智深的,米粒清晰可见,稠稠的;另一碗几乎是米汤,稀得能照见人影。旁边是一小碟腌得发黑的咸菜疙瘩。鲁智深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喝起来。钱桂花和丈夫鲁长海坐在桌边,只端起那碗米汤,小口地啜饮着,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慢点吃,别噎着。” 钱桂花看着儿子埋头喝粥的样子,眼底是化不开的心疼。那碗稠粥,是她从自己和丈夫嘴里省下来的。

鲁智深放下碗,舔了舔嘴唇,声音有些发虚:“妈,今天月考成绩要出来了。” 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的木纹。他知道自己的成绩,在班里不上不下,英语尤其拖后腿,距离考上好大学,隔着千山万水。

“尽力了就好。” 钱桂花伸出手,粗糙的掌心带着凉意,轻轻抚过儿子有些扎手的短发。她何尝不知道儿子的困境?只是这山里的孩子,除了读书,还能有什么出路?她只能把所有的担忧和期望,都化作这句轻飘飘的安慰。

鲁智深背上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准备出门。钱桂花叫住他:“等等,妈今天要去李婶家帮忙收花生,晚上可能回来晚些。锅里给你煮了土豆,放学回来自己热着吃。”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灶膛里埋了两个红薯,饿了就扒出来。”

“妈,你腰不好,别太累了。” 鲁智深看着母亲微微佝偻的背,担忧地说。母亲的腰伤是早年挑重担落下的,一到阴雨天就疼得直不起来。

“没事,妈身体硬朗着呢。” 钱桂花努力挺直腰板,挤出一个笑容,眼角的皱纹更深了,“李婶家给六十块钱一天呢,够你下个月的资料费了。” 六十块!这数字像一块磁石,牢牢吸住了她所有的顾虑。

看着儿子瘦削的背影消失在蜿蜒崎岖的山路尽头,钱桂花脸上的笑容像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她揉了揉后腰,那里像有根针在扎。转身回屋,叫醒还在咳嗽的丈夫:“长海,我去李婶家了,锅里有粥,你记得喝药。”

鲁长海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脸色蜡黄,咳得喘不上气:“路上……咳咳……小心点……村口那段路在修……车多……”

钱桂花点点头,换上那件最破旧、补丁最多的衣服,戴上磨破了边的草帽,拿起一个装水的旧塑料瓶,出了门。

清晨的山路布满露水,湿滑难行。钱桂花走得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踩在碎石和泥泞上。她的心思却像山间的雾,飘忽不定:下个月要交的补习费三百块、儿子那件袖口磨破的棉袄该换了、作业本快写完了……每一笔开销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又摸了摸内袋里那三十七块钱,薄薄的,却像烙铁一样烫手。

走到村口时,太阳已经爬上山头,阳光有些刺眼。这段路确实在修,半边被挖得面目全非,泥土翻卷,碎石遍地。另一半勉强通行的路,挤满了各种车辆,喇叭声、引擎轰鸣声不绝于耳。钱桂花紧贴着路边最狭窄的地方走,尽量避开那些呼啸而过的车轮。

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摩托车引擎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蛮横的呼啸!

钱桂花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回头看一眼,但身体还没来得及反应——

“砰!!!”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后狠狠撞来!她感觉整个人像被抛飞的麻袋,天旋地转!右腿外侧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她重重地摔在冰冷的碎石地上,尘土瞬间呛入口鼻!

摩托车也“哐当”一声歪倒在路边。骑手是个染着黄毛的年轻小伙子,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脸上带着惊恐:“大……大妈!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开快了没看清!”

钱桂花疼得眼前发黑,她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右腿一动就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低头一看,裤腿被粗糙的地面划开一个大口子,里面血肉模糊,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迅速染红了深色的布料和身下的泥土。

“我送你去医院吧?” 小伙子声音发抖,伸手想扶她。

“不用!” 钱桂花几乎是本能地尖叫着拒绝!去医院?那得花多少钱?挂号费、检查费、药费……她不敢想!儿子下个月的学费怎么办?她强忍着剧痛,咬着牙说:“我没事……就是……就是擦破点皮……不碍事……” 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小伙子看着她腿上那片刺目的鲜红和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根本不信:“不行!这伤得不轻!必须去医院看看!”

两人正争执间,几个路过的村民围了过来。

“哎哟!这不是长海家的桂花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同村的张婶,“天哪!这腿……流这么多血!快!快送卫生所!”

“桂花姐,你这伤得不轻啊!得赶紧处理!” 另一个村民也附和道。

“真……真没事……” 钱桂花还想坚持,但腿上剧烈的疼痛让她脸色惨白如纸,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看着钱桂花惨白的脸和不断渗血的伤口,小伙子也吓坏了,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数了数,塞到钱桂花手里,声音带着恳求:“大妈,对不住!真对不住!这……这七百块钱,您拿着!算是我赔您的!您……您一定得去看看伤!”

七百块!钱桂花握着那叠带着体温的钞票,手抖得厉害。这几乎是她半个月起早贪黑才能挣到的数目!她看着小伙子惊恐又带着点恳求的眼神,又看看自己血肉模糊的腿,再看看周围村民担忧的目光……她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微弱:“……好……好……”

在村民的帮助下,她艰难地站起来,右腿完全不敢用力,钻心的疼。有人提议用三轮车送她去卫生所,她连连摆手:“不用麻烦……真不用……我自己能走……” 她谢绝了所有人的好意,将那七百块钱仔细地、深深地藏进内衣最贴身的口袋里,仿佛藏起一个沉重的秘密。然后,她咬紧牙关,拖着那条剧痛、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右腿,一瘸一拐地,继续朝着李婶家的花生地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桂花!你这腿……” 李婶看到钱桂花裤腿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和泥土,还有她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蹭破了点皮,不碍事。” 钱桂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额头上全是冷汗,“咱们……快去地里吧,趁日头还不毒。”

那天,在深秋依然有些灼热的阳光下,钱桂花拖着那条不断传来钻心疼痛的伤腿,在花生地里整整干了八个小时。拔花生需要弯腰,每一次俯身,伤口就像被再次撕裂;捆扎花生需要走动,每一步都牵扯着腿上的肌肉,痛得她眼前阵阵发黑。汗水浸透了她的破旧衣衫,混合着腿上的血水,黏腻地贴在身上。她咬紧牙关,嘴唇被咬出了血印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支撑:六十块工钱!加上那七百块!够儿子两个月的学费了!值!值!

傍晚收工时,李婶看着钱桂花几乎站不稳的样子和裤腿上那大片深褐色的血渍,叹了口气,多塞了十块钱到她手里:“桂花,拿着,去买点药擦擦……看你这样子,唉……”

钱桂花接过那带着体温的十块钱,连声道谢,喉咙哽咽得说不出更多的话。这十块钱,是山村里朴素的善良。

回家的路,比来时更加漫长和艰难。天色渐渐暗下来,山路崎岖。她路过村卫生所,昏黄的灯光从窗户透出来。她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看着里面模糊的人影,摸了摸口袋里那十块钱和那沉甸甸的七百块。最便宜的药膏也要八块钱……够儿子买一本新的练习册了……她最终咬了咬牙,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卫生所,身影融入了越来越浓的暮色中。

天彻底黑透了,钱桂花才终于挪到家门口。屋里点着一盏昏黄的灯泡,光线微弱。鲁智深正伏在饭桌上写作业,听到动静立刻抬起头:“妈!你怎么这么晚?我热了土豆,你快吃点!” 他放下笔,快步迎上来。

“在李婶家……多干了会儿……活儿多。” 钱桂花强撑着笑了笑,声音嘶哑。她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想把受伤的右腿藏在阴影里,不让儿子看见。

鲁长海拄着拐杖,咳嗽着从里屋出来:“回来啦?吃饭了吗?”

“吃……吃了,在李婶家……管饭。” 钱桂花撒了个谎,胃里其实空空如也,中午她只就着凉水啃了半个冷硬的馒头。她慢慢挪到床边,想坐下,但右腿弯曲时一阵剧痛袭来,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肿胀的腿已经和裤子的布料黏在了一起,每动一下都如同酷刑。

“妈,你怎么走路怪怪的?” 鲁长海敏锐地察觉到了妻子的异样,眉头紧锁。

“没……没事,就是累了。” 钱桂花赶紧转移话题,看向儿子,“智深,你月考成绩……出来了吗?”

鲁智深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数学……及格了,但英语……还是没考好……” 声音里充满了沮丧。

钱桂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像被针扎了一下,但很快又被她强行压下,脸上挤出更深的笑容:“慢慢来……下次……下次努力就好。” 她顿了顿,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妈……妈给你报个英语补习班吧?李老师说……镇上新开了个班……教得挺好……”

“多少钱?” 鲁智深猛地抬起头,急切地问。

“一学期……六百。” 钱桂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鲁智深立刻摇头,像被烫到一样:“太贵了!妈!我不去!我自己多背单词就行!我保证下次考好!”

“不行!” 钱桂花突然提高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决,“你必须把英语补上去!你看看咱们村!没读书的都跟你爸一样!要么在工地卖命!要么在地里刨食!一辈子看天吃饭!你李老师说你有潜力!就差英语和数学!这钱……妈给你出!必须……”

话没说完,她因为情绪激动,身体不自觉地动了一下,右腿狠狠撞在床沿上!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从她喉咙里溢出!她瞬间蜷缩起来,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妈!你到底怎么了?!” 鲁智深的心猛地揪紧!他一个箭步冲过来,不由分说地蹲下身,卷起母亲右腿的裤管!

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母亲的小腿上一大片骇人的淤紫,肿胀得发亮!膝盖处更是血肉模糊!伤口边缘红肿发炎,脓血混合着泥土和干涸的血迹,粘连着破烂的裤料!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弥漫开来!

“这……这……这是怎么弄的?!” 鲁智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睛瞬间红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母亲竟然带着这么重的伤,在花生地里干了一天活?!

钱桂花知道瞒不住了,她别过脸,不敢看儿子的眼睛,声音虚弱:“路上……被摩托车……蹭了一下……不碍事……”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去医院?!” 鲁智深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他猛地站起身,像疯了一样在家里翻箱倒柜!抽屉被拉得哐当作响!终于,在柜子最底层,他找到了半瓶浑浊的碘伏和几片皱巴巴、不知放了多久的创可贴——这就是这个家全部的“医药储备”。

他颤抖着跪在母亲面前,拧开碘伏的盖子,用棉签蘸着那刺鼻的液体,小心翼翼地、却又因为手抖而控制不好力道地擦拭着那狰狞的伤口。棉签碰到翻卷的皮肉,钱桂花疼得浑身一颤,牙关紧咬,却没发出声音。鲁智深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母亲伤痕累累的腿上,和碘伏混在一起。

“妈……你明天别去干活了……在家休息……” 鲁智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那怎么行?” 钱桂花摇头,声音虚弱却固执,“李婶家的活还没干完……再说……” 她突然停住了。

“再说什么?!” 鲁智深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死死盯着母亲。

钱桂花看着儿子通红的眼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声音轻得像羽毛:“……那人……赔了七百块钱……妈想着……正好……给你交补习费……”

“轰——!”

鲁智深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手上的动作完全僵住!那七百块钱!那沾着母亲鲜血的七百块钱!竟然是母亲忍着这样的剧痛,为了给他交补习费才不去看伤的?!

巨大的愧疚、自责、心疼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他再也控制不住,像个无助的孩子般,猛地扑倒在母亲腿边,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妈!你怎么能这样!你的腿伤得这么重!连药都舍不得买……我……我……我算什么儿子啊!!” 他哭得浑身颤抖,拳头狠狠砸在地上,仿佛要将所有的悔恨都发泄出来!

钱桂花慌了神,顾不得腿上的剧痛,挣扎着俯下身,用那双粗糙的手慌乱地去擦儿子的眼泪:“傻孩子!哭什么!妈真没事!这钱……这钱正好给你报补习班……你好好学……比什么都强……”

“我不要!!” 鲁智深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嘶吼着,“我不要补习班!我要你去看医生!妈!我求你了!去看医生吧!!”

母子俩的哭喊和争执惊动了里屋的鲁长海。他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地冲出来,看到妻子腿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钱桂花!你……你这……得去医院啊!这都发炎了!你不要命了?!”

“去什么医院!” 钱桂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固执,她指着儿子,“这七百块钱!是给智深读书用的!谁都不许动!谁都不许动!!” 她的眼神决绝,仿佛守护着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

那天晚上,鲁智深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辗转反侧。母亲腿上那片狰狞的伤口,像烙铁一样印在他的脑海里。那七百块钱,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残酷地认识到,自己每天吃的饭、穿的衣、用的书本、甚至那遥不可及的大学梦,都是母亲用血汗、用伤痛、用近乎自虐的牺牲换来的!而他呢?他做了什么?他有时会偷懒少做几道题,有时上课会走神,甚至偶尔还会抱怨学习太累……巨大的羞耻感和愧疚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半夜,他听到父母房间里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伤口……有点感染……明天……还是去卫生所看看吧……” 父亲的声音充满了担忧和无力。

“不去……买支药膏擦擦就行……那七百块钱……是给智深报补习班的……不能动……” 母亲的声音虚弱却异常固执。

“可你的腿……”

“我这条老腿……算什么?智深要是考不上大学……这辈子……就毁了……咱家……就真没指望了……”

黑暗中,鲁智深把脸深深埋进冰冷粗糙的枕头里,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枕巾。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身体因为压抑而剧烈地颤抖着。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钱桂花又挣扎着起床了。右腿肿得几乎穿不进裤子,每动一下都疼得她直抽冷气。但她还是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准备出门去李婶家。

鲁智深站在门口,看着母亲那佝偻、蹒跚、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的背影,在熹微的晨光中渐渐模糊。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混合着无尽的愧疚和决心,在他瘦弱的胸膛里熊熊燃烧起来!

去学校的路上,他第一次没有拿出英语课本。他沉默地走着,脚步却异常坚定。他反复问自己:怎样才能不辜负母亲的血?怎样才能对得起那七百块钱的重量?

课间,班主任李老师把他叫到了办公室。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看着眼前这个沉默的少年:“智深,这次月考英语还是没考好。”

鲁智深羞愧地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老师,我……”

“我知道你家的情况,” 李老师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力量,他拿出一份成绩单,指着上面起伏的曲线,“从今天开始,每天放学后,你留一个小时,我给你补英语,免费。” 他看着鲁智深猛然抬起的、充满震惊和不敢置信的眼睛,继续说,“还有,下个月市里有个物理竞赛,我觉得你可以试试。得奖的话,高考能加分。”

“可是……报名费……” 鲁智深的声音细若蚊蝇。

“学校可以减免。” 李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中充满了信任和期许,“智深,你是我见过最有韧劲、最有潜力的学生之一。别让眼前的困难限制了你。你的未来,值得更好的。”

那一刻,鲁智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炸开了!他想起母亲血肉模糊的腿,想起她强忍疼痛也要去挣那六十块钱的样子,想起她宁可发烧也不愿动那七百块钱的固执……李老师的话,像一道光,穿透了他心中的阴霾,点燃了他几乎熄灭的希望!

一股滚烫的热流涌上眼眶,他猛地挺直了脊梁,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力量,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老师!我一定努力!我一定……考上大学!”

从那天起,鲁智深彻底变了。他成了学校里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人。清晨四点,当山村还沉浸在睡梦中,他就借着窗外微弱的晨光,一遍遍背诵着英语单词;晚上,在昏黄的油灯下,他演算着数学题,直到眼皮打架;同学们的午休时间,他躲在教室角落啃着冷硬的土豆,同时翻看着物理课本;周末,他背着干粮,徒步两小时去县城的图书馆,在知识的海洋里贪婪地汲取养分……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一切能改变命运的知识。

一个月后的期中考试,当成绩单发下来时,全班哗然。鲁智深的英语成绩第一次越过了及格的分数线!数学更是像一匹黑马,冲进了班级前十!李老师拿着成绩单,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声音洪亮而激动:“看看鲁智深的进步!这就是努力的力量!这就是不向命运低头的证明!”

放学铃声一响,鲁智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教室,飞奔回家。他要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他兴奋地喊道:“妈!我考……”

声音戛然而止。

母亲钱桂花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额头上覆着一块湿毛巾。她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到儿子,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智深……回来啦……听说……你考试……进步了?妈……真高兴……”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

鲁智深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冲过去,摸了摸母亲的额头——烫得吓人!

他二话不说,冲到床底下,从最里面拖出那个用旧布层层包裹的小包,毫不犹豫地掏出那七百块钱——那叠沾着母亲血汗、承载着沉重期望的钞票!

“妈!我送你去医院!”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不行!” 钱桂花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儿子按住,“那是……你的补习费……”

“我不用补习班了!” 鲁智深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李老师免费给我补课!我英语及格了!数学考了前十!妈!你看看!你看看成绩单!” 他颤抖着手把成绩单展开在母亲眼前,“你要是再不去医院……我……我就不上学了!我说到做到!”

钱桂花愣住了,她看着儿子通红的眼睛,看着那张写着进步的成绩单,看着儿子脸上从未有过的坚决……她浑浊的眼睛里,泪水无声地滑落。最终,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村卫生所里,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医生检查后,眉头紧锁:“伤口感染严重,引起高烧,必须马上打消炎针,还得清创换药!” 冰冷的针头刺入母亲干瘦的手背,透明的药水一滴滴流入她的血管。鲁智深紧紧握着母亲那只布满老茧、伤痕累累的手,那粗糙的触感像砂纸一样磨砺着他的心。他看着母亲憔悴的睡颜,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一定要让她再也不用为钱发愁!再也不用忍受这样的伤痛!

那天晚上,在昏黄的油灯下,鲁智深翻开了那本已经卷了边的日记本。他拿起笔,手因为激动和决心而微微颤抖。他郑重地写下:

“母亲的七百块钱,是我这辈子最沉重的债,也是最珍贵的礼物。它沾着血,带着痛,浸透了无声的爱。我会用一生的努力,用我的汗水和脊梁,去偿还这份恩情。妈,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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