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坊市，更为喧嚣的声浪便扑面而来。
“上好的黑铁木，炼制防御法器的胚料，只要十五仙晶！”
“刚采摘的凝血草，药性十足，换一把趁手的飞剑！”
“祖传的寻宝罗盘，探索秘境必备，忍痛割爱了！”
“收购各种妖兽材料，皮毛骨骼，价格公道！”
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器物碰撞声不绝于耳。街道两旁摊位林立，出售的东西五花八门：闪烁着各色微光的矿石、散发着药香的灵草、笔画粗糙却蕴含灵力的符箓、寒光闪闪的兵器胚子……当然，作为硬通货的各色仙晶也随处可见，在摊位上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气味：药草的清香、矿石的土腥、妖兽材料的腥臊，还有从一些食肆里飘出的浓郁肉香和酒气，勾人肚里的馋虫。
陈牧如同一个最普通的散修，低调地随着人流移动，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各个摊位，实则大脑飞速运转，记忆着所见所闻，并与《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记载的诸多材料特性相互印证。
他发现不少东西确实蕴含灵气，但大多品相普通，真正的好东西恐怕不会摆在外围摊位上。
他需要的是信息，关于周边势力、危险地域、以及如何安全获取资源的信息。
逛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他看到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者蹲在地上，面前铺着一块脏兮兮的兽皮，上面随意摆放着几件锈蚀的兵器、几个破损的陶罐、以及几本封面模糊、纸张发黄的破旧书籍，看起来像是收破烂的。
陈牧心中一动，这类常年混迹坊市底层的人物，往往消息灵通，且不易引人注意。
他走上前，蹲下身，假装翻看那几本破书，手指拂过粗糙的纸页，一股霉味钻入鼻腔。其中一本似乎是讲解仙界常见草药图谱的，绘图粗糙，字迹模糊。
“老丈，请问这坊市里，哪家酒楼的吃食最实惠？初来乍到，肚子有些饿了。”陈牧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放得平和，同时手指看似无意地从一本破书上移开，将一块下品仙晶不着痕迹地塞到老者摊开的、布满老茧的手心里。
老者正在打盹，手心里突然多了块硬物，他眼睛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珠瞥了一眼，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仙晶的成色，脸上那副懒洋洋的神情立刻消散了几分，挤出一丝市侩的笑意。
“小哥面生得很呐，是刚来翠坪山吧？”老者将仙晶熟练地收进袖子里，压低了声音，“要说实惠，东头老孙家的面饼摊子管饱。
不过嘛，要说消息灵通，吃得痛快，那还得是坊市中心的‘百味楼’。”
他顿了顿，瞥了一眼陈牧的衣着，补充道：“那地方三教九流的人都爱去，喝酒吃肉，吹牛打屁，啥消息都能听着点。就是……消费可不便宜，最便宜的浊酒也得两块仙晶一壶。”
“多谢老丈指点。”陈牧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为了不显得突兀，他指了指那本草药书，“这个怎么卖？”
“嘿，小哥好眼力，这可是古籍！”老者眼睛一亮，开始吹嘘，“起码是八百年前的孤本了，记载了好多失传的草药知识……算你便宜点，五块下品仙晶！”
陈牧放下书，摇摇头：“纸张粗糙，墨迹虚浮，绘图失真，最多五十年。两块仙晶顶天了。”
老者脸上的笑容一僵，讪讪道：“小哥是个懂行的……三块，三块拿走！”
陈牧不再多言，起身拍拍衣角的灰，径直离开。他并非真想要那书，只是让刚才的问询显得更自然。他现在每一块仙晶都必须花在刀刃上。
穿过熙攘的街道，越往中心走，周围的建筑越发规整，行人的气息也明显强了一些。
很快，一座三层高的木结构酒楼出现在眼前，飞檐翘角，挂着一面杏黄色的酒旗，上书“百味楼”三个大字。门口客流不息，果然比外围热闹许多。
陈牧定了定神，迈步走了进去。
底层大厅极为宽敞，摆放着数十张黑檀木方桌，几乎坐满了人。跑堂的小二修为竟都是大乘期，你要知道，大乘期修士在下界不说举世无敌，那也是称霸一方的存在啊
陈牧目光扫过，找了个靠墙角的偏僻位置坐下，这个角度既能观察到大部分大厅，又不易被注意。
立刻有一个机灵的小二迎上来，肩上搭着白毛巾，热情道：“这位仙客，用点什么？本店有招牌的清灵酿，采朝露酿造，一杯可滋养仙元；还有刚到的‘燎原火犀’后腿肉，用灵火炙烤，劲道十足，蕴含血气；还有……”
陈牧抬眼瞥了一下墙上挂着的木牌价目，心中暗暗吸气。一壶最便宜的“竹叶青”也要三块下品仙晶，那所谓的“清灵酿”标价八块，一盘“燎原火犀肉”更是高达十二块仙晶！这哪里是“消费不便宜”，对刚飞升的修士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
他面上不动声色，从袖袋里摸出两块仙晶放在桌上，声音平稳：“来壶最普通的灵茶即可，剩下的，赏你了。”
小二看到仙晶，眼睛顿时一亮，态度瞬间更加热情殷勤。
两块仙晶点一壶灵茶绰绰有余，这赏钱几乎抵得上他小半天工钱了。他麻利地用毛巾擦了擦本就干净的桌子，语气恭敬了许多：“好嘞！仙客您稍坐，灵茶马上就来，再给您送一碟秘制干果尝尝！”
很快，一壶热气腾腾、散发着淡淡清新灵气的茶水和一小碟油光锃亮、似乎用某种坚果炸制的干果送了上来。
陈牧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茶汤清亮，微有灵气，口感尚可。他慢悠悠地品着，捏起一颗干果放入口中，酥脆咸香。但他的耳朵，却如同最高效的捕风瓶，将大厅里嘈杂的声浪分解、过滤，捕捉着其中有价值的信息
大厅虽然人声鼎沸，但大部分是无用的吹嘘、抱怨和闲聊，好在陈牧耐心极好，如同沙里淘金般筛选着。
“妈的，黑风洞那鬼地方真邪门，禁制没破开，反而惊动了个守墓的煞灵，老刘没跑掉……”
“青岚宗和外门那帮家伙又干起来了，就在西边三十里的河谷，为了一处新发现的精铁矿脉，听说见了血……”
“听说了吗？多宝阁下个月初五有场小型拍卖会，好像有件从古战场流出来的残破玄仙器，好多人都盯着呢……”
“最近都谨慎点，巡天卫的人都来了，听说有好几个从飞升池过来的新人莫名其妙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东边落星滩最近好像有异动，夜里总冒宝光，去了好几波人，屁都没找到，估计又是地煞喷发……”
青岚宗、多宝阁、巡天卫、失踪新人、黑风洞、落星滩……一个个地名和事件汇入陈牧脑中，他默默记下，并在心中初步勾勒着周边的势力分布和危险区域。
这时，邻桌几个看起来是常年在此厮混的散修的谈话，引起了他更大的注意。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猛灌了一口酒，郁闷地一拍桌子：“晦气！真他娘的晦气！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像是古修洞府的地方，外围的禁制都快被我们磨得差不多了，眼看就要发财，结果里面猛地冲出一道黑影，速度快得离谱，老刘当场就栽了，连惨叫都没发全！要不是老子身上有张遁地符，差点也交代在那儿！”
他对面一个瘦高个修士嗤笑一声，剔着牙道：“早就跟你说过，王老五，那种看着就寒酸、禁制还偏偏贼难搞的小洞府，肯定有古怪！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还不如跟我去落星滩碰碰运气，好歹能捡点星沉铁的边角料，虽然卖不上大价钱，但稳妥啊。”
“稳妥个屁！”刀疤脸王老五眼睛一瞪，“落星滩被那些大宗门像篦子一样篦过多少遍了？还能轮到咱们捡漏？要我说，还是得搞张藏宝图！听说黑市上偶尔有那种年代久远的残图流出来，虽然十张有九张半是假的，或者地方凶险得要命，但万一蒙对一张，那就发了！”
“藏宝图？”陈牧心中微微一动。这倒是一个思路。对于别人而言，真假难辨，凶吉难料。但对于精通风水望气、能辨析地脉走向、甚至能感知吉凶祸福的他来说，或许能从中看出些常人无法察觉的门道。这比他漫无目的地寻找古墓要高效得多。
他正暗自思索着这个想法的可行性，楼梯口忽然传来一阵略显喧哗的脚步声和谈笑声。
陈牧下意识地抬眼一瞥，心中顿时一凛。
只见之前那个在飞升池为难他的青岚宗弟子王硕，正一脸谄媚地陪着另一个青年走了上来。
那青年约莫二十出头模样，身穿月白锦缎仙袍，腰缠玉带，面容俊朗，但眉眼间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倨傲之色。其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波动，赫然是地仙初期！
王硕点头哈腰地说着什么，那青年只是淡淡颔首，目光扫过大堂，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陈牧立刻低下头，借喝茶的动作掩饰面容，心中暗叫倒霉。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在这碰上了，而且对方还多了个地仙靠山。
王硕和那青年并未在一楼停留，直接上了二楼雅座。他们的声音隐约从楼上飘下来，断断续续，若非陈牧耳力过人，几乎难以捕捉。
“张师兄您放心，那批货已经处理干净了，手脚利落，保证没人能查到咱们头上……”
“嗯，做得不错。最近风声紧，巡天卫那帮鬣狗鼻子灵得很，那些血食暂时别再动了，避避风头……”
“是是是，明白，一切都听张师兄您的吩咐……”
血食？处理干净？巡天卫？暂时别动？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联想到刚才听到的“飞升池新人失踪案”，陈牧背后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
难道这些新人的失踪，并非意外，而是与这青岚宗的弟子有关？他们口中的“货”和“血食”指的难道就是……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也绝不敢再多听。这种隐秘，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他立刻将杯中残茶饮尽，留下两块仙晶在桌上，不敢有丝毫停留，趁着大厅嘈杂，起身低头，快步向楼下走去。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