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黑色的劳斯莱斯驶过重重铁艺雕花大门,如同驶入一个与世隔绝的独立王国。车外是精心打理、宛若公园的园林景观,但车内,林晚却感受到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傅家老宅,但这一次的心情与以往截然不同。
网络上正为她吵得沸反盈天,“契约情人”、“心机女”、“攀附权贵”的标签像污水一样泼洒而来,尽管傅璟深已经动用力量压下了大部分热搜,但私下的议论和目光,如同无数细密的针,无处不在。
傅璟深坐在她身边,大手紧紧包裹着她微凉的手指,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侧过头,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待会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交给我。”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魔力。若是之前,林晚或许会感到安心,但此刻,她只是轻轻抽回了手,目光投向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致,声音平静无波:“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的疏离像一层薄冰,隔在两人之间。傅璟深眸色微暗,心底那股因她受辱而燃起的暴戾之火,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烧得更旺了。他厌恶一切脱离掌控的感觉,尤其是她。
车子在主楼前平稳停下。管家早已躬身等候,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但林晚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少爷,林小姐,老爷子在书房等你们。”
踏入那间充斥着红木与书香气息的厚重书房,气氛瞬间变得凝滞。傅老爷子端坐在巨大的紫檀木书桌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品茶或练字,而是直接看着他们,更准确地说,是看着林晚。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历经岁月沉淀的洞察力,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
“来了。”他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空间的气压又低了几分。
(承)
“爷爷。”傅璟深上前一步,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将林晚半挡在身后,“网上的事情是有人恶意构陷,我会处理干净。”
傅老爷子的目光掠过孙子,依旧定格在林晚身上:“林小姐,你怎么说?”
一时间,书房里落针可闻。傅璟深身体微绷,准备应对任何可能的发难。
林晚却从傅璟深的身后走了出来,站定在书房中央,微微颔首,姿态不卑不亢:“傅老先生,新闻的内容,部分是事实。”
傅璟深猛地转头看她,眉头紧锁。
林晚没有看他,继续平静地陈述,声音清晰而稳定:“我与傅总之间,确实始于一份契约。这一点,我无法否认。”
她的直接,让傅老爷子花白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但是,”林晚抬起头,目光坦然地对上老爷子审视的视线,“契约无法规定人心。感情的真假,不是一纸文书能够界定,也不是流言蜚语能够定论。我今日站在这里,接受您的审视,不是以‘傅总契约女友’的身份,而是以林晚本人的身份。我无法左右别人的看法,但我问心无愧。”
她没有痛哭流涕地辩解,也没有依仗着傅璟深的维护而撒娇卖痴,她只是站在那里,用一种近乎坦荡的姿态,承认了部分“不堪”的事实,却又坚定地扞卫了自己感情的真实性。
傅璟深凝视着她清瘦却挺直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忽然明白,她刚才在车上的疏离,并非是对他的不信任,而是她要独自面对这场风暴的决心。她不需要他把她完全护在羽翼之下,她选择与他并肩站立。
傅老爷子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这每一声,都敲在傅璟深的心上,他几乎要再次开口。
终于,老爷子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林晚面前。他的目光依旧威严,但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
“傅家树大招风,站在璟深身边,注定要承受这些。”他的声音沉稳,听不出喜怒,“眼泪和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今天,你至少让我看到了你的担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明显松了口气的傅璟深,语气陡然转沉,带着一家之主的决断:“傅家的人,还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书房里炸响。
(转)
傅璟深眼底瞬间迸发出光亮,他听懂了爷爷的潜台词——这是对林晚某种程度的认可,更是傅家大家长对外界舆论的强硬表态!
“爷爷……”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傅老爷子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目光却依旧看着林晚,话语意味深长:“风雨欲来,站稳了。傅家这座山,不是那么容易靠的,但既然上来了,就别想着能轻易下去。”
这话听起来是提醒,是告诫,甚至带着一丝警告,但在当前的情势下,无异于一颗定心丸。
“谢谢傅老先生。”林晚再次颔首,心口微暖,但更多的是清醒。她明白,这份“认可”是建立在她的表现和傅璟深坚决态度的基础上,而非完全出于对她个人的喜爱。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管家端着一个古朴的红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的不是茶,而是一套精美的青瓷药盅和一碗散发着淡淡药香的汤药。
管家径直将汤药端到傅璟深面前,恭敬道:“少爷,您到了该服药的时间了。”
傅璟深的表情瞬间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他飞快地瞥了林晚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服药?他需要服什么药?她从未听他说起过身体有任何不适。是……旧伤?还是……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碗浓黑的汤药上,之前发现的,他西装口袋里那个没有任何标签的药瓶,瞬间浮现在脑海。
傅老爷子将孙子的反应和林晚瞬间变化的脸色尽收眼底,他浑浊却精明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了然,随即淡淡道:“身体是自己的,别不当回事。先把药喝了。”
这看似平常的关怀,在此刻,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那扇名为“秘密”的大门。
(合)
傅璟深在爷爷带着无形压力的目光下,只能接过药碗。他动作有些僵硬,试图用身体挡住林晚的视线,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远不及他此刻心中的焦灼。
林晚站在原地,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缓缓升起。
她原本以为,横亘在她和傅璟深之间的,只有那个冰冷的“穹顶计划”和她复杂的出身。可现在看来,她对他的了解,或许真的只是冰山一角。
他有事瞒着她。一件可能非常重要的事。
而这件需要刻意在她面前隐瞒的事,是否也与那个“穹顶计划”有关?与他最初找上她的真正目的有关?
傅璟深放下药碗,接过管家递上的清水漱口,再转过身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他走向林晚,语气放缓:“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林晚抬起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疏离,也不是得知被维护时的动容,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掺杂了疑虑、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的情绪。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向傅老爷子告辞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书房。长长的回廊里,脚步声清晰可闻,却谁也没有先开口。
坐回车上,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闷。傅璟深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的女人周身筑起了一道比之前更厚、更冷的墙壁。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试图解释:“那药是……”
“我有点累了。”林晚轻声打断他,将头偏向车窗一侧,闭上了眼睛,摆明了拒绝交流的姿态。
傅璟深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返回市区的路上,窗外的灯火飞速倒退。林晚闭着眼,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书房里的那一幕——老爷子深沉的目光,傅璟深瞬间的慌乱,还有那碗散发着不详气息的浓黑汤药。
傅璟深,你的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而那个需要你用药物来维持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第16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