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无声的警告
第二天在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中度过。
梅姨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幽灵，准时出现，安排着她的饮食起居，礼貌周到，却从不多说一个字。林晚独自待在偌大的别墅里，感觉自己像一颗被遗忘在华丽棋盘上的棋子。
她试图看书，目光却无法在专业书籍上聚焦。脑海里反复预演着晚上可能出现的各种场景，以及傅璟深那句“保持状态”的指令。这种未知的、被审视的感觉，比直接面对危险更让人煎熬。
下午，她接到顾言澈的电话，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内容却高效直接。他简要说明了晚上聚会的地点、主要参与者的背景，并强调：“林小姐，您只需要陪伴在傅总身边，保持微笑，必要时附和几句即可。傅总会处理其他一切。”
挂断电话，林晚走到衣帽间。果然如傅璟深所说，里面挂满了当季新款的女装，从礼服到常服，标签都还未拆，尺寸分毫不差。鞋柜里摆放着对应的高跟鞋，珠宝柜里甚至有几套简约而昂贵的首饰。
这一切准备，周到得令人发指，也冰冷得让人心寒。她像一个被精心打扮的人偶，即将被推上舞台。
她最终选了一条不会出错的黑色及膝连衣裙，款式简单，剪裁优良。没有佩戴任何首饰。
傍晚，傅璟深回来了。他换了一身深蓝色的休闲西装，少了些许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儒雅，但眼神依旧是惯常的疏离。
他目光扫过林晚的装扮，没有任何表示，只淡淡说了句：“走吧。”
聚会地点在一处隐秘的私人会所，环境清幽，格调极高。到场的人不多，约摸十几位，无一不是海城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携带着妆容精致、举止得体的女伴。
当傅璟深带着林晚出现时，原本轻松的谈话声有瞬间的凝滞。无数道目光，带着好奇、探究、评估，如同聚光灯般瞬间打在林晚身上。
她感到脊背微微发僵，但想起傅璟深的话，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唇角还弯起了一抹浅浅的、得体的弧度。
傅璟深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腰。他的手掌宽大，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林晚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强迫自己放松下来，配合着他的步伐。
“璟深，这位是？”一位头发梳得油亮、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笑着迎上来，目光却在林晚身上逡巡。
“林晚，我的女朋友。”傅璟深的介绍言简意赅，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意味。他没有过多解释，但那姿态已然说明一切。
“林小姐真是气质出众。”中年男人恭维着，眼神里却带着商人的精明算计。
傅璟深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并未多言，带着林晚走向另一边。
整个晚上，他几乎都将她带在身边。他与他人谈论着经济形势、并购案、政策风向，那些术语和数字对林晚而言陌生而遥远。她恪守本分，安静地待着，偶尔在傅璟深目光扫过来时，回以一个浅笑。
她能感觉到，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从最初的好奇，渐渐变得复杂。有羡慕，有嫉妒，也有不易察觉的轻蔑——一个突然出现在傅璟深身边、背景成谜的女人，在这些习惯于权衡利弊的人眼中，其价值与身份，不言而喻。
中途，林晚去了一趟洗手间。
站在宽大华丽的洗手台前，她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驱散一些疲惫和紧绷感。镜子里映出的脸，苍白，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倦意。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两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看到林晚，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哟，这不是傅总身边那位……林小姐吗？”其中一个穿着亮片裙的女人开口，语气带着假惺惺的亲热，“刚才都没机会跟你说话呢。”
另一个短发女人倚在洗手台边，上下打量着林晚，目光在她简单的连衣裙上停留片刻，轻笑一声：“林小姐真是低调，这身打扮……挺别致的。”
话语里的讽刺，不言而喻。
林晚关掉水龙头，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没有回头，只是透过镜子平静地看着她们。
“傅总的口味还真是……多变。”亮片裙女人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却足以让林晚听清，“就是不知道，林小姐这次能待多久？上一个试图靠近傅总的，好像没几天就灰溜溜地消失了呢。”
她们是故意的。用这种看似闲聊的方式，传递着警告、挑衅，以及关于傅璟深过往的模糊信息。
林晚擦干手，将纸巾扔进垃圾桶，转过身，直面她们。她的眼神很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怯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谢谢关心。”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洗手间里，“不过，我和璟深之间的事，不劳二位费心。”
她没有疾言厉色，甚至没有提高音量，但那份从容和笃定，反而让那两个女人一时语塞。
林晚不再理会她们，径直从她们中间走过，拉开门，离开了洗手间。
回到宴会厅，傅璟深正与一位老者交谈。他似乎感应到她的回归，目光朝她这边扫了一眼，并未停留，但揽在她腰间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聚会接近尾声，众人寒暄着道别。
之前那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又凑了过来，脸上堆着笑，递给林晚一张名片：“林小姐，鄙姓王，做点小生意。听说林小姐在博物馆高就？真是年轻有为。以后有机会，还请在林小姐面前，多替我美言几句啊！”
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想通过她来攀附傅璟深。
林晚没有接名片，只是微微笑了笑：“王总说笑了，我只是个修复师，不懂生意上的事。”
傅璟深淡淡开口，语气不容置疑：“她不喜欢这些。”
王总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讪讪地收回了名片。
回程的车上，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傅璟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林晚看着窗外飞速流逝的霓虹，脑海里回放着今晚的一切——那些探究的目光，洗手间的挑衅，王总递来的名片……
她忽然明白了傅璟深带她出席的另一个目的。他不仅仅是在让她适应角色，更是在向她展示她即将面对的世界——一个充满算计、攀附、嫉妒和明枪暗箭的名利场。
他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待在他身边，意味着什么。
车子驶入别墅，停下。
傅璟深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睡意。他侧头看向林晚，忽然开口：“今天表现尚可。”
这是他第一次给出评价，虽然只是“尚可”。
“洗手间里，那两个人……”林晚忍不住开口，她想确认一些事情。
“无关紧要的人。”傅璟深打断她，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她们说了什么，不必在意。”
他推开车门，下车，没有等她。
林晚跟着下车，看着他挺拔冷漠的背影，忽然想起洗手间里那个女人说的话——“上一个试图靠近傅总的，好像没几天就灰溜溜地消失了呢。”
是真的吗？
傅璟深，这个连情感都无法感知的男人，在处理他身边出现的“麻烦”时，会采用怎样的手段？
走进别墅，梅姨依旧等候着。傅璟深径直走向楼梯，准备上楼。
就在他的脚踏上第一级台阶时，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清晰地传来：
“记住，你只需要看着我。”
“其他人的声音，都是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