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随着君玄澈和楚卿鸢的离去,恢复了宁静。
吴越悄无声息地指挥着小太监撤下碗碟。
昭和帝并未立刻起身,他依旧坐在原处,目光似乎落在窗外某处虚无处,手指无意识地、极轻地摩挲着自己左手戴着的白玉扳指。
昭和帝沉默了许久,久到香炉里的香都快燃尽了。
忽然,昭和帝极轻地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在梳理着某种不可思议的思绪,又像是在对这满室的寂静发问:
“杂书......看图......依葫芦画瓢......”
昭和帝重复着楚卿鸢方才的说辞,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眼中充满了浓浓的困惑与探究。
“情急之下,胡乱包扎,便能如此利落精准?那结扣的方式,绷带缠绕的力道与层次......分明是极老道的手法,非经年累月实践而不能得。”
昭和帝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变得深邃。
“还有北域之事......井水投毒,疫病根源,灾后重建方略......甚至面对朕时的对答如流,那份远超其年龄该有的沉稳、胆识与见地......”
昭和帝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永宁侯府的千金......骤然间心性大变,像是换了个人......又在深闺之中,读的究竟是些什么‘杂书’,能让她懂得这么多?见识这么深?”
昭和帝摇了摇头,仿佛自己也觉得这想法有些匪夷所思。
“楚丫头......你究竟......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些?”
“朕倒是越发好奇了......”
昭和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沉吟,消散在空气中。
窗外春光正好,殿内帝王内心的疑问,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楚卿鸢身上那种与她身份、年龄乃至经历都截然不符的沉稳与才华,像一道吸引人的谜题,摆在了这位洞察力惊人的帝王面前。
昭和帝甚至隐隐有些担心,楚卿鸢的能力,日后是否会成为刺向大梁皇室的一柄利剑......
帝王生性多疑,昭和帝也是一样的。
这份不合常理的“懂得太多”,比任何明确的线索,都更让昭和帝心生警惕与浓厚的兴趣......
“吴越。”
“奴才在!”
“去查,楚卿鸢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越详细越好。”
“是,陛下。”
吴越领命,心中暗惊,表面却不动声色。
......
马车驶离宫门,厚重的车轮声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车厢内陷入一种短暂的静谧。
阳光透过马车的纱帘,在楚卿鸢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君玄澈看着楚卿鸢依旧微蹙的眉头和交握在一起,打破了沉默,声音比平时更为温和。
“还在想父皇问的话?”
楚卿鸢闻声抬眼,对上君玄澈关切的视线,轻轻叹了口气。
“倒也不是具体某句话。只是臣女总觉得皇上他......似乎不太相信臣女的话......”
君玄澈闻言,眸光微闪。
他自然比楚卿鸢更了解自己的父皇,那份看似随意的探究背后,往往藏着极深的心思。
“父皇身为帝王,洞察入微是他的本能。你身上确有不同于寻常闺秀之处,他会多留意一分,并不奇怪。或许正是你这份特别,才更让他觉得北域之功并非侥幸,而是你确有才干。”
君玄澈试图将帝王的审视引向积极的一面:“至于不信......倒也未必。你的解释合情合理,并无破绽。父皇或许只是好奇多于怀疑。毕竟......”
君玄澈语气放缓,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连本皇子当初见你应对北域危局、处理伤口时的沉稳,也觉惊讶不已。你这丫头,藏着的本事确实不少。”
听君玄澈这么说,楚卿鸢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许,脸颊微热,低声道:“殿下又取笑臣女。哪有什么本事,不过是情势所迫,硬着头皮上前罢了。”
“是不是取笑,你心里清楚。”
君玄澈低笑一声,随即正色道,“不过,今日父皇最后提起丽贵妃的赏花宴,你需稍加留意。”
提到赏花宴,楚卿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多谢殿下提醒,臣女明白了。”
......
马车在三皇子府门前稳稳停住。
早已候着的门房和小厮立刻上前,放置脚凳,恭敬地垂首而立。
君玄澈先一步下车,很自然地回身,向车厢内伸出手。
楚卿鸢略一迟疑,还是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掌心,借着他的力道走下马车。
“殿下,楚小姐。”
流光迎了上来,目光快速扫过两人,见神色虽有些疲惫但并无异样,心下稍安。
“嗯。”
君玄澈应了一声,松开手,对楚卿鸢道。
“今日辛苦了,先回去好好歇息,晚膳我会让人送去。”
“谢殿下。”
楚卿鸢福了一礼,朝着端凝苑走去。
君玄澈站在原地,目送楚卿鸢的背影消失在回廊之后,脸上的温和渐渐收敛,转为沉静,转头对流光低声道。
“去书房。”
“是。”
流光神色一凛,立刻跟在君玄澈背后朝着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