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尝到一丝淡淡的咸腥,不知是溅上的血,还是唇上崩裂的口子。“这些人的话”他声音声音嘶哑得厉害,“信半句,都嫌多。”
他忽得笑了,声音在风雨中带着剑的锋:“赵兄,楚兄,此刻这般境地,你们是不是后悔了?”
赵无涯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酒气混着雨水而出:“后悔?我只后悔昨天没多灌几坛酒!”
楚沐剑也扯出一抹浅浅的笑,虽面色苍白,眼神却依旧清亮:“可惜了醉仙楼那坛藏了十年的女儿红,没带来。若能在此刻痛饮,那滋味,定是此生最美。”
“冥顽不灵。”眼前站在最前面的人声音突然变得很大声。“鸡犬不留!”
“不留”二字还在雨声中颤抖,远处陡然响起一片令人牙酸的弓弦绞紧之声!那声音尖锐短促,带着死亡降临前特有的紧绷感。
几乎同时,头顶的空气被彻底撕裂!不是一阵,而是连续不断、如同黑色毒蜂群扑来的箭矢!
三人不及多想,唯有挥剑格挡,脚步急促地向后退去。
它们带着凄厉的尖啸,深深嵌入泥地,发出“哆哆哆”的闷响。更多的箭矢撞在三人的剑上,溅起点点火星。箭杆上幽幽的蓝芒,在昏暗中一闪即逝,淬着剧毒。
萧然心头忽然一动,仿佛有一道模糊的声音从心底深处传来,引得他下意识地猛然扭头。
他为什么会听到这道声音呢?
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就在回头的刹那,一道箭影如鬼魅般闯入视线,速度竟比先前任何一支箭都快上数倍,甚至快过闪电!不过一闪之间,已至他咽喉咫尺之遥。
然而,那箭却骤然停住——萧然的两根手指,恰巧捏住了箭头后方的箭杆。
他的出手若是稍稍慢一点,捏的地方若是稍稍错一点,捏的力量若是稍稍轻一点。那么他现在就已是个死人!
有这么一瞬间,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夹着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似有另一个自己在那一刹那帮助了自己。
但此刻,他握着箭杆的手指冰凉,整个人也似被寒意浸透——从未有过如此凶险的时刻。
萧然立刻抬眼望向箭矢飞来的方向,雨幕茫茫,却根本辨不出究竟是谁射出了这致命一箭。
雨与箭齐飞。
萧然已无暇他顾,此刻什么精妙招式、深厚内功,在这漫天淬毒的冷箭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呃啊——!”一声压抑的痛哼自身后右侧传来。
是楚沐剑!一支冷箭不偏不倚穿透了他护在要害前的手臂,带血的箭头从另一侧赫然穿出。但这声痛哼转瞬便被一声更烈的咆哮盖过:“暗箭伤人!也配称好汉!”
赵无涯,萧然猛地扭头。只见楚沐剑俊朗的脸庞因剧痛而扭曲,双目却赤红如血。
他根本没看自己手臂上那支兀自颤动的毒箭。全身肌肉贲张如铁,额头青筋暴跳!
下一瞬,突自一人冲破雨幕,冲至最前方!剑光狂舞,转瞬便连斩数十人!
箭雨竟在这一刻骤然停了。
冰冷的雨水裹挟着刺骨劲风,卷着杀手们狰狞的脸孔,从四面八方狂灌而来。
“楚兄!”萧然与赵无涯齐声疾呼,声音里满是焦灼。
就在此时,一枚暗箭如毒蛇般悄然窜出,冷不丁刺中了楚沐剑的肩头!箭簇入肉的闷响,在雨幕中格外刺耳。
这一刻,再也没有人能放出冷箭了。放冷箭的人,一辈子都再没机会抬弓。
萧然保证。
就在冷箭击中楚沐剑肩头的瞬间,一道银芒比闪电更快,精准无误地刺入了暗处放箭人的咽喉!
那是萧然藏在袖口的银针,他甚至没回头看结果,迅速来到楚沐剑的身边,只死死盯着楚沐剑肩头渗出的血,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
“萧然!”楚沐剑闷哼一声,却强撑着站直,“别管我,先解决剩下的……”
“闭嘴!”萧然厉声打断,指尖迅速点向他肩头的穴位止血,动作快得带起风声,“你再动一下,我就把你打晕扛走!”
楚沐剑声音有些嘶哑“不要…要走。”
赵无涯已扑向另一侧的埋伏,剑光如虹,将剩余的刺客逼退数步。
他回头瞥见萧然紧张的侧脸,忽然明白——平日里长挂着微笑的萧然,早已把他们视作要拼力护住的人。
雨还在下,血腥味混着雨水在空气中弥漫。萧然扶着楚沐剑,抬头看向暗处那具倒下的身影,眼神冷得像冰。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天地间只剩下暴雨砸落泥泞的“哗哗”声,清晰得令人心悸。
眼前数不清的杀手竟都屏住了呼吸,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冰冷的雨水浇在萧然的头上、脸上,顺着伤口滑落,混着血水流淌而下。
肋下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如钝刀割肉,不断提醒着他生命正在流逝。他兀自站立着,身形摇摇欲坠,像一尊即将碎裂的泥塑。
良久,风卷着雨丝掠过,带起一阵寒意。
杀手们终于从方才的巨大震撼中稍稍回神。
他们的目光重新聚焦到萧然身上。那目光里残留着一丝恐惧,更多的却是被羞辱后的恼羞成怒,以及一种……看待可以肆意发泄、弥补损失的猎物时的贪婪。
老大死了!但任务目标还在!虽说他展现出的实力比传闻中更可怕,可如今能动弹的,看起来也就只剩两个人了!
贪婪与凶残,如同附骨的毒草,迅速在恐惧的废墟上重新滋生蔓延。
冰冷的雨丝打在兵刃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一双双眼睛重新变得危险起来,如同黑夜中亮起的狼瞳。他们不再后退,反而慢慢地、试探性地重新围拢过来,手中的兵刃再次抬起,指向眼前还站着的人——萧然、赵无涯。
雨声、粗重的呼吸声、刀剑摩擦雨水的细微声响……死亡的阴影,并未随着放冷箭的人倒下和楚沐剑的消停而消散,反而如同这无边的雨幕,更加沉重地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