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魏知意还一脸笑意,因为她只把言浅之当成一个乖巧不俗的闺阁千金。
可此话一出,她顿时就愣在了原地。
硬是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魏知意眉头微蹙,唇瓣浅抿,而后放下茶杯,嗓音冰冷道:
“太师大人请我来的时候,我便大抵猜到了。”
“你身世不俗,入宫的目标,怕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凤位。”
“如今看来……倒是我狭隘了。”
“第一个唤我老师的女孩儿,想学的竟是——帝王之术吗?”
说这话时,她眼中还有些许期待。
期待言浅之赶忙跪地,解释说自己万万不敢有如此抄家灭族的想法。
但若真是如此,她又该失望了。
话音渐落,言浅之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她仍稳坐在魏知意的对面,那沉着冷静,又不喜形于色的模样让魏知意惊觉——
原来,方才这丫头天真无知的善良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而且……
而且自己居然,还被她那副模样给骗过去了??!!!
她眉头皱得更紧,即便没有言浅之的回答,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
“好啊,你倒坦诚。”
“可浅儿应当明白,后宫干政还妄图取而代之,这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学吗?”
言浅之勾起唇角,双手撑着下巴,仍旧面色如常。
“老师此言差矣。”
她直视魏知意的眼睛,睫毛微微扇动,像极了振翅欲飞的蝴蝶。
还是带剧毒的那种。
不知怎么的,魏知意甚至有些不敢对她对视……
不过片刻,言浅之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并不指望从老师那儿,学到什么帝王之术。”
“相信老师比谁都明白一个道理。”
“只要自己心志坚定,即便无师,亦可自通。”
这话,听得魏知意心头一颤。
因为此话,是她这么多年一路走来最真实的写照。
从前在丞相府是如此,入宫后,更是如此了。
也亏得她心志坚定,事事不计辛劳的无师自通,才能拥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所以,她从来都不后悔。
想到这儿,她甚至从自己的记忆里,读到了言浅之的答案。
她……亦不后悔。
不过,她还有仇要报,有妹妹要护,更有自己的前程要去挣……
因此即便跟言浅之有几分投契,也断不可能全然卸下防备。
魏知意仍旧冷眼,尽量平静的问道:
“你既不指望从我这儿学东西,那便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今日是我叨扰,告辞。”
说罢她便站起身来,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自己内心不平静的地方。
结果才一站起身来,身后又再度传来一个平和却铿锵有力的声音。
言浅之甚至是一边茗茶,一边说道:
“独木难支,当日老师选中云太妃做靠山,也算是目光长远。”
“可今时不同往日。”
“皇权衰落,云太妃也已年老,即便皇位不易主,她又能护得了老师几时呢?”
言浅之突然嗤笑一声,“本次选秀,魏丞相家的二女儿,老师您的二妹妹,亦榜上有名。”
“或许我该问,拥有了一颗更有利用价值的棋子后,云太妃,还会不会选择护着老师呢?”
此话一出,魏知意整个脸色都沉了下来。
她不再急着挪动脚步,而是重新坐回了言浅之对面。
一来,言浅之说的,确实是她如今所面临的困境。
二来,她实在是好奇,这丫头到底还知道多少事情……
“所以呢?”
她冷笑一声,“你该不会想说,你才是那个值得让我投靠的新主吧?”
此时的魏知意已经有些激动了,至于言浅之,她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着,仿佛自己是这场事变中的局外人一样。
“嗯哼~”她坦然承认。
“而且我能给你的——”
“不止是云太妃,即便是当今的皇帝,也都给不了~”
魏知意明显不信,只觉得言浅之是在刻意夸大。
毕竟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儿,且有七年都流落在外。
即便心思深沉些,但一无所有,且还是在这男尊女卑的朝代。
如何能成大器???
却不曾想,言浅之接下来的话,以及她说这话时的神情,竟让她记了一辈子。
言浅之一脸郑重,眸中似有灼热的烈日高悬。
开口时,声音虽依旧悦耳,却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她一字一句道:
“位列三公,封侯拜相。”
“我既尊您一声老师,必将以这万里山河奉养。”
“你的仇,我帮你报,你的亲人,我替你护。”
“你所期盼的女尊盛世,浅儿盼与老师一起,携手共创。”
她神色和缓了些,而后补了句:
“届时,便让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都瞧瞧。”
“他们引以为傲的性别——”
“算个屁~”
此话一出,两人周遭的空气似死一般沉寂。
魏知意呆呆的望着言浅之……
似乎怎么都不敢想象,方才那些荡气回肠的话,是自己面前这个,看似娇弱的美貌姑娘说出来的……
可……
方才那些话,其中的每一个字……
她都无比心动啊……
确实,这些东西,别说是云太妃,就算是当今圣上,也都是给不了的。
她从小便对那朝堂心生向往,就连做梦都是自己穿上官服,捧着笏板,一步步走到皇帝的身边……
她想在那朝堂上,与一众同样优秀的女官一齐出谋划策,畅谈古今。
那个梦里,海晏河清,君臣一心,山河绵延万里。
所有女子都肆意张扬,再不必永困于深闺……
可梦一醒,一些都是虚幻。
因为性别,她甚至注定了,永远无法去她向往的朝堂上一展抱负……
此刻,魏知意甚至在想,若言浅之方才所言能够实现,那别说是奉她为主。
就算是为她肝脑涂地,又有何不可!!
不过……
光说说大话谁不会啊!
若只是因为几句话,就胡乱表了忠心,那魏知意怕是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内心忐忑,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稍稍平复了些许。
而后义正言辞道:
“纸上谈兵最是无用。”
“我凭什么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