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守墓人小屋。
夜色如墨,山风呜咽。那盏“寂灭星灯”的灯焰摇曳不定,已从之前的豆大微光,缩至米粒般大小,光芒黯淡得几乎难以察觉。笼罩小屋的无形屏障波动剧烈,仿佛随时会如泡沫般破碎。屏障之外,那股源自灵魂深处“星觇”之印的、冰冷彻骨的窥视感,已如实质般压来,令人窒息。
时间,到了极限。
景云岫静立窗前,脸色在微弱灯芒下显得近乎透明,唯有一双眸子深寒如古井,倒映着窗外沉沉的黑暗。经脉中的剧痛与灵魂的灼烧感已被压制到最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封般的冷静。新生的幽黑星火在心脏空间内缓缓流转,虽远未恢复全盛,却已凝聚起一股锐利而危险的锋芒。
她的计划已如离弦之箭。
祸水东引的纸条,已通过顾砚秋巧妙布置的渠道,“意外”落入云水班手中。无论对方信或不信,那关于“星陨之铁”与“皇陵古阵”的诱饵,都足以引起他们的极大兴趣与试探。此刻,云水班的注意力,必然被牵引至北邙山守墓人这一侧。
而这,正是她潜入静思殿的最佳,也是最后的机会。
“夫人。”顾砚秋推门而入,声音低沉急促,“山下传来消息,旧染坊方向有异动!云水班的人马分作数股,正悄然向北邙山方向移动!其中一股,气息极其隐晦强大,疑似首领!”
鱼,上钩了!
景云岫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走向那盏即将熄灭的星灯。
“守好这里。”她声音平静无波,对顾砚秋与屋内紧张的雷火儿、老乐师道,“若守墓人无恙,或可相助。若事不可为…自行离去。”
“夫人!”顾砚秋急道,“您独自前往静思殿,太过凶险!至少让晚辈…”
“你的任务在此。”景云岫打断他,指尖已触到那微弱的灯焰,“此地若失,我纵入静思殿,亦无归路。”
话音未落,她指尖那点幽黑星火骤然亮起,并非炽烈,却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冰冷死寂,猛地压向那摇曳的灯焰!
嗤——!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异响!
灯焰剧烈挣扎一瞬,随即猛地暴涨,绽放出最后一抹刺目却短暂的幽蓝色光芒,将整个小屋照得如同白昼!那层波动扭曲的屏障也随之凝实了一刹那!
就在这屏障凝实的瞬间——
景云岫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步踏出小屋门扉,融入了门外无边的黑暗之中!
几乎在她离开的同一时间,那暴涨的灯焰如同燃尽了最后一丝生命,骤然熄灭!小屋内的屏障无声破碎!那股一直被隔绝在外的、冰冷恐怖的“星觇”窥视感,如同决堤洪水般,轰然降临,瞬间锁定了小屋所在的方位!
然而,它锁定的,只是一座空屋,以及屋内三名气息微弱、惊骇欲绝的人。
真正的目标,已如滴水入海,消失无踪。
京城,静思殿。
夜色下的皇家禁地,比以往更加森严。高墙之外,玄甲卫巡逻的队列加密了一倍,暗哨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视着每一寸阴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紧张感,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玄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静思殿西北角的高墙之下。正是景云岫。
她仰头望了一眼那巍峨肃穆、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殿宇轮廓,眼神冰冷无波。怀中的“心钥”黑石微微发热,与殿宇深处某个存在产生着清晰的共鸣。灵魂深处,那“星觇”之印虽因距离和某种干扰(北邙山方向的动静)而略显模糊,却依旧如跗骨之蛆,散发着冰冷的威胁。
没有时间犹豫。
她身形一晃,如同壁虎游墙,悄无声息地攀上高墙,精准地避开了几处隐蔽的机关感应点。墙头巡逻的卫队刚刚走过,她已如一片落叶般飘落院内,落地无声。
院内,死寂一片。与前次潜入时相比,这里的紫黑色死气更加浓郁粘稠,几乎化为实质,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如同灰烬般的黑色颗粒,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朽与绝望气息。那巨大的殿门紧闭着,门上的封印符文闪烁着不祥的幽光,仿佛在警告着所有靠近者。
景云岫没有丝毫停留,根据记忆中的密道地图,径直绕向殿后那片荒废的林苑。沿途,她将自身气息收敛至极致,幽黑星火的力量内敛如深渊,脚步轻得如同鬼魅,甚至能感知到地下深处那“混沌核心”狂暴而不稳定的能量波动。
它似乎…比上次更加躁动不安。
很快,她找到了那处干涸溪床中的青石板入口。推开石板,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陈腐与金属锈蚀的冰冷气息涌出。
她毫不犹豫,滑入密道。
黑暗、陡峭、死寂。与上次并无不同,但景云岫的心境却已截然不同。上一次,是为探寻归途,心怀警惕与试探。这一次,是为决死一搏,唯有冰冷决绝。
她速度更快,对弥漫的死气与潜在的机关陷阱视若无睹,凭借着“心钥”的指引与幽黑星火的感知,一路向下。
终于,再次抵达那扇巨大的、布满星辰运转刻痕的青铜巨门前。
门,依旧紧闭。门上的星辰轨迹缓慢运转,散发着冰冷的能量波动。
景云岫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门中心那日晷般的圆盘上。澹台明镜提供的“钥匙”药液早已证明是陷阱。这一次,她不再需要任何外物。
她缓缓抬起右手,新生的手臂皮肤下,淡银色流光隐现。掌心,幽黑星火无声燃起,不再是之前的暗紫色,而是混合了古祭坑死寂煞气的、更加深邃冰冷的漆黑火焰!
她并指如刀,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精血,融入那幽黑火焰之中,随即,以极其精准而玄奥的轨迹,凌空刻画出一个复杂无比的、源自《星轨秘要》核心篇章的破禁符文!
符文成型的瞬间,她屈指一弹!
嗡!!!
漆黑的火焰符文猛地印在日晷中心!
青铜巨门剧烈震颤!门上的星辰刻痕疯狂乱闪,运转速度骤然飙升,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一股强大的排斥力猛地爆发,试图将符文碾碎!
景云岫闷哼一声,眼中厉色爆闪,左掌猛地按在胸口!“心钥”黑石爆发出温润却磅礴的力量,透过她的身体,加持在那火焰符文之上!
同时,她心脏空间内,三枚“钥匙”碎片剧烈共鸣,幽暗星云急速旋转!
“开——!”她以灵魂发出一声低喝!
轰隆——!!!
青铜巨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那日晷圆盘竟从中裂开!星辰刻痕的光芒瞬间黯淡、崩碎!巨大的门扉,被她以这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强行撬开了一道缝隙!
更加浓郁、几乎令人窒息的死寂气息,如同实质般从门缝中喷涌而出!
景云岫毫不迟疑,身形一闪,便已没入那缝隙之中!
身后,青铜门发出沉重的呻吟,缓缓闭合。
门后,依旧是那片无尽的、缓缓旋转的紫黑色虚无空间,漂浮着破碎的宫殿残骸与凝固的焦炭。
但这一次,景云岫没有丝毫停顿。“心钥”在她掌心灼热发烫,清晰地指向虚无的最深处——那巨大紫黑色漩涡的中心!
她强行催动幽黑星火,包裹周身,抵御着那无所不在的恐怖压力与死气侵蚀,如同逆流而上的箭矢,径直冲向漩涡!
越靠近漩涡,压力越大,那冰冷的、疯狂的意志冲击也越发猛烈!无数破碎的怨念与死气化作狰狞的鬼影,嘶吼着扑来,却被幽黑星火无情地吞噬、湮灭!
她的速度极快,伤势在高速奔行与力量消耗下被再次牵动,嘴角溢出鲜血,却被她随手抹去,眼神依旧冰冷专注。
终于,她再次抵达了漩涡边缘。那缓缓旋转的、表面流淌着破碎星光的紫黑色巨洞,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与毁灭气息。
“混沌核心”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再次闯入与手中“心钥”的气息,变得更加暴怒!漩涡旋转骤然加速,吸力暴增!同时,数道比之前更加粗壮、凝练的紫黑色死光,自漩涡深处爆射而出,交织成一张毁灭之网,罩向景云岫!
景云岫眼中闪过疯狂的决绝!她不闪不避,反而加速冲向漩涡!同时,将“心钥”黑石猛地按在眉心!
“以心为引!以钥为桥!星槎核心…归来!”
“心钥”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一股温暖、浩瀚、却带着无尽悲伤与执念的意念洪流再次冲入她的脑海,与那漩涡最深处的某个存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牵引!
漩涡猛地一滞!那毁灭死光网络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就是现在!
景云岫身形如电,沿着那“心钥”开辟出的、短暂存在的无形通道,悍然冲入了狂暴的漩涡之中!
轰!!!
无法形容的能量乱流瞬间将她吞噬!身体仿佛要被撕成碎片!灵魂在哀鸣!幽黑星火疯狂燃烧,抵御着毁灭性的冲击!
她不顾一切,循着“心钥”的指引,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艰难前行,目光死死锁定前方!
终于,在漩涡的最中心,那极致的黑暗与混乱之中,她看到了一点…微弱却稳定的、湛蓝色的光芒!
那是一个巨大的、破损严重的、仿佛由某种水晶与金属构成的复杂仪器的残骸,被无数紫黑色的能量触手紧紧缠绕、侵蚀着,却依旧顽强地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星槎核心!
找到了!
景云岫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彩,用尽最后力量,扑向那点湛蓝光芒!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核心残骸的刹那——
异变再生!
那一直缠绕、侵蚀着核心的紫黑色能量触手,猛地汇聚、凝聚,化作一只巨大无比的、冰冷无情的眼睛虚影,缓缓睁开,漠然地“注视”着她!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古老、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直接在她灵魂深处响起:
“异数…窃钥者…汝…终将…归于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