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山寨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灼的等待。讨董檄文带来的最初热血,已被现实抉择的冷峻所中和。全军上下皆知已至关键路口,但路在何方,皆翘首以待那位年轻的统帅做出决断。
刘昊将自己关在议事厅内整整一日,面对那张日益详尽的北方舆图,沉默不语。张诚、老王等核心骨干不敢轻易打扰,只能加倍督促练兵、整备物资,同时密切关注着各方斥候可能带回的任何新消息。
郡守赵汝成那边再无新的动静,仿佛彻底龟缩起来,打定了主意作壁上观。但这种沉默反而更令人不安,谁也不知他是否在暗中与州牧或其他势力进行着更隐秘的交易。
次日黄昏,几路派往北方的斥候终于风尘仆仆地相继返回。他们带回来的消息,拼凑出了一幅比中原联军更混乱、却也暗藏机遇的北方图景。
张诚立刻将情报汇总,匆匆送入议事厅。
“昊爷,并州情况基本探明!”张诚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确如您所料!董卓迁都,将其主力西凉军大多调往长安及洛阳周边布防,并州北部诸郡防务极度空虚!西河郡、上郡等地,仅有些许郡兵维持秩序,根本无力应对大股势力!”
“此外,”他指着地图上几处标记,“活跃于河西的白波贼郭太部,势力大涨,已拥众数万,屡寇河东、河内,甚至威胁司隶!南匈奴於夫罗单于,因羌渠单于被汉臣所杀,内部混乱,率部滞留河东,与白波贼时合时分,寇掠地方,官军不能制!”
“还有,”张诚压低了声音,“据零星消息,幽州公孙瓒与冀州袁绍似有不合,边境摩擦渐生。黑山贼张燕则啸聚太行,窥视冀州……”
混乱!无比的混乱!董卓势力鞭长莫及,地方官军虚弱不堪,胡骑肆虐,流寇横行,豪强军阀相互提防、摩擦渐起……这片广袤的区域,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权力真空地带,又像是一锅即将沸腾的粥。
刘昊的目光死死盯着地图上并州北部,特别是与郡南接壤的西河郡一带。那里胡汉杂处,地势险要,如今却防御空虚。
“机遇……”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风险极大,但机遇也同样巨大!”
他猛地抬起头:“联军主力与董卓相持于虎牢,胜负难分,即便胜了,中枢之地也轮不到我等染指。但并州北部……若操作得当,或可成为我等新的根基之地!进,可南下威胁董卓侧后,响应联军,博取名望;退,可凭险据守,整合胡汉,经营一方,届时手握两郡之地,纵是袁绍、曹操,亦不能小觑于我!”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冒险的战略构想!避开了中原主战场的绞肉机,选择了敌人力量薄弱、局面混乱的侧翼进行突破和发展。
当刘昊将这个“北上并州,另辟蹊径”的战略方向在核心军议上提出时,举座皆惊。
就连一向沉稳的张诚,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昊爷,并州苦寒,胡汉混杂,且白波贼、匈奴骑兵皆非易与之辈……我军虽经整训,然兵力不过千五,深入此地,是否太过行险?”
老王更是忧心忡忡:“昊爷,根基不稳,贸然远征,乃兵家大忌啊!郡南新附,人心未固,郡守赵汝成犹如豺狼卧于榻侧,若我军主力北上,他岂会放过如此良机?届时根基有失,我军便成无根之萍!”
赵大牛则挠着头:“昊爷,去打匈奴和白波贼?那……那算不算讨董啊?咱们不去酸枣了吗?”他更向往的是正面战场与天下英雄会盟。
孙狗剩则小声道:“并州……听说很穷啊,粮草能补给上吗?冬天快到了,那边比咱们这儿冷多了……”
熊山倒是兴奋起来:“管他胡人汉人,坏蛋就该揍!昊爷说打哪儿就打哪儿!”
侯吉吓得脸都白了:“又、又要打仗了?还去那么远……”
面对众人的疑虑和担忧,刘昊并未意外。他耐心地解释道:“诸位所虑,皆有道理。但正所谓险中求富贵!中原之路,看似光明,实则泥泞不堪,我等挤进去,最多分些残羹冷炙,甚至可能沦为炮灰。而北上并州,看似凶险,却海阔天空!”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并州并非全是苦寒之地,河套地区亦有沃土。其地混乱,正因混乱,才有机可乘!白波贼、匈奴骑,虽号称数万,实则乌合之众,各怀鬼胎,岂是我虓虎营百战锐士的对手?若能击破甚至收编其中一部,我军实力便可急速膨胀!”
“至于郡南根基和郡守之患……”刘昊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岂会不留后手?北上并非倾巢而出。我将亲率八百战兵及部分辅兵北上,张诚随行。老王、赵大牛、孙狗剩率余下七百人马留守黑风岭,依托险要,固守根基!”
被点到名的几人立刻挺直了腰板。
刘昊看向老王:“王老,你老成持重,熟悉地方,留守重任,托付于你。谨守营寨,安抚流民,督促生产,无需主动出击,只需确保郡南不失即可。赵汝成若敢来犯,凭寨固守,待我回师!”
他又看向赵大牛和孙狗剩:“大牛勇武,狗剩机灵,你二人协助王老,负责巡防与侦察,遇事多商议,不可莽撞!”
“诺!”三人齐声领命,感到肩头责任重大。
“此外,”刘昊补充道,“北上之前,还需做两件事。其一,大张旗鼓发布檄文,公告天下,我虓虎营响应讨董义举,然身处边陲,受胡虏牵制,故决定先行北击勾结董卓、为祸地方的匈奴及白波贼,廓清边患,以卫社稷,再图西进!”
这是为自己另辟蹊径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大义名分,将北上军事行动与讨董大业巧妙联系起来,占据道德制高点。
“其二,”刘昊目光扫过众人,“需先行一步,打通北上通道,并获取更准确的情报。谁愿为我先锋,率一支精干小队,潜入西河郡,探查虚实,绘制详图,并寻找可能的立足点?”
战略方向就此定下。尽管仍有风险,但刘昊清晰的分析和周密的安排,逐渐打消了众人的疑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开拓新天地的豪情和使命感。
另辟蹊径,剑指北疆!这无疑是一条更具挑战,却也更符合刘昊这支力量特质的发展道路。
刘昊的目光在厅内扫视,寻找执行这先锋侦察任务的最佳人选。此任务极其重要,又危险万分,需得胆大心细、机敏过人之人。
张诚正要请命,却见一人抢先出列。
竟是平日有些怯懦的侯吉!他脸色依旧有些发白,身体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声音虽不大却清晰:“昊、昊爷……小的……小的愿往!”
众人都是一愣。熊山更是瞪大了眼:“猴崽子,你吃错药了?那地方可不是去送信!”
侯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站直些:“小的……小的跑得快,记性好,眼神也好使……钻山沟、看地形、记路子……或许能派上用场。小的……小的不想总是躲在后面算账、害怕……小的也想……也想给昊爷办成一件大事!”
刘昊看着侯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欣赏。他深知这项任务的危险性,侯吉并非最合适的人选,但其主动请缨的勇气和特殊的记忆力、观察力,或许真能创造奇迹。
就在这时,赵大牛也嗡声嗡气地出列:“昊爷,俺陪侯吉去!俺有力气,弓术也好,能护着他!保证把路探明白!”
一个胆大勇武,一个心细机敏,倒是互补。
刘昊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好!便命赵大牛为队长,侯吉为副,另挑选十名身手矫健、熟悉山地的老兵,三日后出发,潜入西河郡!务必谨慎,安全第一,情报第二!”
“诺!”赵大牛抱拳沉声应命。侯吉也努力挺起胸膛,重重应了一声,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一条充满未知与风险的北进之路,即将由这支小小的先锋队,率先踏出第一步。而刘昊的主力,也已如即将离弦之箭,指向了那片混乱而充满机遇的北方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