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细雨像筛了把碎银,飘飘洒洒落在镇子的每片瓦上。诗诗举着根刚折的柳条,蹲在河堤边往土里插,柳丝上的嫩芽沾着雨珠,嫩得像能掐出水来。“灵月姐姐!这柳比去年的软!”她举着柳条晃悠,枝条在风里摆得像条绿绸带,“是不是喝了太多清明雨?柔得能绕指柔,插在土里准能长出满树绿帘子!”
灵月正在院里编柳筐,嫩绿的柳条在她手里转得像朵花,她往筐沿编了圈蝴蝶结,“别折太粗的枝,”她往诗诗嘴里塞了块青团,“去年清明你为了够最高的柳枝,爬到河堤的老柳树上,结果摔进泥坑里,新做的布鞋沾满了泥,白老说你是‘折柳小霸王’,罚你给柳树浇了七天水。”诗诗嚼着青团直点头,艾草的清混着豆沙的甜,“比去年的多放了核桃碎!香得带点脆,像把春天的青气都包进面团里了!”
苏砚在门前插柳枝,门框两边各插三根,他往柳枝上系了红布条,“李伯说清明插柳能辟邪,”他退后两步看歪不歪,“今年的柳枝比去年的芽多,插在门前像挂了两串绿鞭炮,不像去年的枯枝,插了三天就蔫了,诗诗还哭着说被春风吹死了。”诗诗跑过去要帮忙系红布,结果脚下一滑,撞得柳枝“哗啦啦”掉了满地,引得苏砚直笑:“这是柳枝给咱们‘撒绿雨’呢!捡起来插在窗台上,准能长出新叶,算给你的赔罪礼。”
铁手张带着丫蛋来送新打的木牌,牌上刻着“踏青寻春”,挂在柳树上正好。“给你们做个记号,”他把木牌往柳枝上一挂,“比去年的轻,风一吹能打转,丫蛋还在牌边刻了只小燕子,说是能招来春天的信使。”丫蛋举着串糖葫芦喊:“诗诗姐姐,我娘买的!比去年的山楂酸,裹的糖霜厚,咬一口酸得直眯眼,甜得能把雨丝都粘住!”
两个丫头举着糖葫芦在柳林里跑,诗诗的糖葫芦蹭在柳枝上,糖渣粘得柳芽亮晶晶的,像结了串小珍珠,丫蛋则把山楂核埋在柳树下,说是种出“糖葫芦柳树”。书生背着画筒在河堤边转悠,雨雾中的柳丝绿得像化不开的翡翠,他赶紧掏出纸笔,画下这幕:诗诗举着糖葫芦追蝴蝶,柳丝缠在她的发梢,丫蛋的山楂核坑旁插着柳枝,苏砚的红布条在风里飘,灵月的柳筐编了一半,远处的雨帘在画纸上晕成淡墨。
“这画得叫《清明插柳图》,”书生举着画纸晃,“比去年画的《柳岸春思图》多了几分野趣,你看诗诗嘴角的糖渣,比桃花还艳。”诗诗伸手去抢画,结果糖葫芦没拿稳,“啪嗒”掉在泥水里,引得河鸥“嘎嘎”飞来啄食,惊得她直跺脚:“我的糖葫芦!变成水鸟的点心了!它们肯定会把春天的甜味都啄走!”
张婶的青团摊摆在柳荫下,竹篮里的青团堆得像座小青山,有豆沙馅、芝麻馅、咸菜馅,艾草的清香混着雨气飘得很远。“来个青团祭祭春!”她往诗诗手里塞了个咸菜馅的,“今年的艾草是头拨割的,比去年的嫩,做的青团软乎乎的,不像去年的硬得能硌牙。”诗诗咬着青团直咂嘴,咸菜的咸混着艾草的苦,说比去年的多了股雨水的清:“张婶,明年做个肉松馅的!鲜得能把清明的湿气都赶跑,吃着浑身暖洋洋的!”
王掌柜撑着油纸伞来送新做的风筝,风筝画着只大蝴蝶,翅膀上绣着柳丝,放起来像真的在飞。“给孩子们踏青玩,”他把风筝往诗诗手里递,“这风筝比去年的稳,风再大也不栽跟头,还在尾巴上系了串小铃铛,飞起来‘叮铃铃’响。”诗诗举着风筝往风里跑,结果线没抓牢,风筝“呼啦啦”飞进柳树林,挂在最高的枝桠上,引得大家直笑:“这哪是放风筝,是给柳树送了个新装饰,蝴蝶停在柳梢上,倒像开出朵会飞的花!”
白老坐在柳下的石凳上,手里捧着杯新茶,眼瞅着孩子们在雨里疯闹。他脚边的竹篮里放着青团,油布盖得严严实实。“清明插柳,插的是春的信,念的是旧的情,”他抿了口茶,“年轻时在他乡清明,见柳就想起家乡的河堤,如今守着老柳看新芽,知道根在哪,心就在哪,这日子,嫩得像柳芽,带着股子向上的劲。”
雨停时,天边露出道微光,我们坐在柳荫下分食青团,艾草的香混着泥土的腥气飘得很远。诗诗突然指着柳梢喊:“有小燕子在筑巢!肯定是它们叼来了春天的消息,说今年的柳树会长得比房子还高!”
“先等你把今天撞掉的柳枝捡回来重插再说,”灵月笑着刮她的鼻子,“去年你把柳枝插在鸡窝上,说是给小鸡挡雨,结果长出丛绿芽,倒成了鸡群的‘遮阳伞’。”
大家都笑了,笑声混着柳丝的轻响,在湿漉漉的春风里荡开。河堤上的柳枝还在抽芽,窗台上的断枝冒出新绿,像在写封关于春天的长信。这江湖的故事,就在这清明的柳岸,在这垂着绿绦的思念里,又添了新的一笔。
毕竟,只要这柳枝还在插,这风筝还在飞,我们还在这河堤上,这江湖的春天,就永远青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