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镇上的柳丝绿得能滴出水。诗诗挎着竹篮去采艾草,灵月跟在后面,手里拎着把小镰刀。田埂上的艾草嫩得很,诗诗蹲下去一把薅起,连泥带土塞进篮子,灵月笑着帮她择干净:“傻丫头,带这么多泥,回去洗到天黑。”
“要做青团子嘛,多点艾草才香,”诗诗举着棵艾草晃,草叶上的露水溅了灵月一脸,“去年张婶做的青团,我一口气吃了五个,今年要吃六个!”
苏砚在后山挖笋,新冒的春笋裹着褐红色的壳,像群调皮的胖娃娃躲在土里。他挖得仔细,先用锄头松松土,再顺着笋根慢慢刨,生怕把嫩笋劈坏了。李伯蹲在旁边抽烟袋,看着他手里的笋直点头:“这笋够嫩,炒肉吃最香,比去年挖的那批还强。”
铁手张的铁匠铺前,摆着新打的农具,锃亮的犁头和镰刀在阳光下闪着光。丫蛋正在给农具系红绸带,说是清明过后要下地了,图个吉利。她的手法比去年熟练多了,红绸在把手上系出漂亮的蝴蝶结,引得路过的阿婆直夸:“丫蛋这手艺,快赶上绣娘了。”
“是诗诗姐姐教我的,”丫蛋挺挺胸,“她说蝴蝶结要系得松松的,风一吹会跳舞。”
诗诗采完艾草回来,路过铁匠铺,听见这话赶紧凑过去:“我还教你叠纸船呢,你放河里飘了三里地!”两人正说得起劲,书生背着画筒来了,手里举着张画:“你们看,这是去年清明的你们。”
画上的诗诗蹲在河边叠纸船,丫蛋举着青团子在旁边等,两人的辫子歪歪扭扭,脸上还沾着艾草汁。“今年的你们长高了半头呢,”书生笑着说,“我得再画张《清明新图》,放画册里做对比。”
王掌柜的布庄新到了批春绸,淡青色的料子上绣着艾草纹,灵月扯了几尺,说要给诗诗做件新褂子。“清明穿青,百病不侵,”王掌柜笑眯眯地量布,“你看这艾草绣得,跟诗诗采的一个样。”
傍晚,大家聚在打谷场做青团。张婶和好糯米面,灵月负责包馅,有豆沙的、咸菜的、还有诗诗最爱的芝麻馅。诗诗和丫蛋抢着搓面团,结果把面搓得到处都是,连头发上都沾着青绿色的面渣,像两只长了青苔的小刺猬。
白老坐在谷堆旁,看着孩子们疯闹,手里的旱烟袋半天没抽一口。“日子过得真快,”他慢悠悠地说,“去年这时候,诗诗还不会系鞋带,丫蛋还怕生,现在都能帮着做青团了。”
“可不是嘛,”铁手张揉着丫蛋的头,“我这铁匠铺的锤子,明年就能给丫蛋当玩具了。”
夕阳把打谷场染成金红色,青团的香气混着艾草的清香,飘得满镇都是。诗诗捧着刚蒸好的青团,烫得直转圈,却非要先给白老送一个:“白老你尝尝,我包的,馅多!”
白老咬了一口,眯着眼睛点头:“比去年的甜,是诗诗的手艺长进了。”
我们坐在谷堆旁,吃着青团,听着远处的蛙鸣,心里暖融融的。诗诗突然指着书生的画册说:“你看,去年的我们在这一页,今年的在那一页,明年还会有新的一页,对不对?”
“对,”书生翻着画册,“只要我们还在这儿,这画册就永远有新的一页。”
灵月望着远处的炊烟:“就像这青团,每年都做,却每年都觉得新鲜,因为身边的人在,日子就有滋味。”
白老磕了磕烟袋,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江湖就是这样,一年年重复,却一年年不同。去年的艾草,今年的笋,明年的新故事,凑在一起,才是完整的日子。”
夜色渐浓,打谷场的人渐渐散去。我们往家走,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诗诗的手里还攥着个青团,嘴里嘟囔着:“明年要在青团里包草莓馅,肯定更好吃。”
“傻丫头,”灵月笑着拍她的背,“明年的事,明年再说。”
院子里的艾草挂在屋檐下,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我们坐在屋里,听着窗外的虫鸣,手里的青团还带着余温。这江湖的故事,就在这年复一年的寻常里,在这代代相传的温情里,慢慢写成长卷。
或许它没有惊天动地的传奇,却有着最动人的人间烟火;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却有着最踏实的彼此相守。就像这清明的青团,简单,却藏着岁月的甜。
而我们的故事,还会在这长卷里,一页页写下去。毕竟,只要这镇子还在,这院子还在,我们还在,这江湖的温情,就永远不会落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