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的周三上午，深圳的春风裹着沙尘，刮得乐居公司玻璃门“嗡嗡”响。刚过九点，公司门口就聚起了一群人——三十来个穿着各异的商户，手里举着白纸板，上面用红笔写着“乐居骗补贴，还我血汗钱”“承诺流量不兑现，欺诈商户”，嗓门最大的是福田区的王姐，她穿着超市的蓝色围裙，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合同，站在最前面。
“大家评评理！”王姐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响亮，路过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拍照，“去年跟乐居签合同，说每月给500个精准客流，结果三个月下来，算上我自己亲戚来的，才20个！承诺的‘1元购’活动补贴5000块，拖了两个月都不给，我这超市房租都快交不起了！”
她身边的水果店张老板也跟着喊：“我为了跟乐居合作，把美团、饿了么的合作都推了，现在好了，线上没流量，线下没人来，库存都烂在店里了！乐居的人还躲着不见，这不是欺诈是什么！”
有个穿西装的商户，大概是做餐饮的，掏出随身携带的合同，指着其中一条“流量保障条款”，声音发颤：“你们看，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乙方（乐居）需为甲方（商户）提供每月不低于300个精准用户引流’，现在呢？上个月才12个！我找张昊要说法，他要么不接电话，要么说‘再等等’，这都等了一个月了，等来了什么？等来了店快倒闭！”
人群越聚越多，有人开始拍玻璃门，喊着“张昊出来”“陈总出来”。前台小姑娘吓得脸色发白，一边给行政部打电话，一边对着对讲机说：“外面好多商户堵门，你们快下来看看！”
此时的张昊，正躲在三楼办公室里，门反锁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面是行政部发来的“商户堵门现场图”，手指抖得连消息都打不利索。他深吸一口气，给林记民发微信：“立刻把所有投诉商户的终端后台权限全屏蔽！让他们登不上系统，查不了数据，先把人逼走再说！别问为什么，照做！”
林记民收到消息时，正坐在工位上调试终端接口。他看着消息里的“全屏蔽”，心里咯噔一下——这些商户里，有不少是他跟着建军一起对接的，知道他们有多不容易。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拿着手机去找建军，声音压得很低：“李总，张经理让我屏蔽投诉商户的权限，这要是闹大了，商户报警怎么办？而且屏蔽权限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他们更生气啊！”
建军正在整理商户维护记录，听到“屏蔽权限”四个字，猛地站起来，手里的笔“啪”地掉在桌上。“他疯了？”建军的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商户本来就够生气了，屏蔽权限不是火上浇油吗？走，跟我去找他！”
两人快步走到张昊办公室门口，建军没敲门，直接拧了拧门把手——锁着的。他抬手拍门，声音响亮：“张昊，开门！屏蔽商户权限的事，你必须给个说法！”
里面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门开了，张昊脸色铁青，眼神躲闪：“什么事？我正忙着呢。”
“忙着怎么糊弄商户？”建军走进办公室，指着他的手机，“屏蔽权限？你想过后果吗？商户现在就在楼下堵门，你把他们权限关了，他们登不上终端，查不到自己的销售数据，只会以为咱们在销毁证据，到时候报警、起诉，公司声誉全毁了！”
“那你说怎么办？”张昊突然爆发，抬手拍了下桌子，桌上的咖啡杯晃了晃，洒出几滴褐色的液体，“协商？协商不要钱吗？公司现在账上没多少钱，50万补贴还没批下来，我拿什么给他们补？屏蔽权限是缓兵之计，等投资方的钱到了，再给他们补不行吗？你懂什么！”
“缓兵之计？”建军气得胸口发闷，“你这是自欺欺人！商户要的是解决问题，不是拖延！你该做的是下去跟他们好好谈，说清楚情况，承诺补补贴的时间，而不是躲在这里耍手段！商户是公司的根基，根基都没了，公司还怎么活？”
“我不用你教我怎么做事！”张昊梗着脖子，两人吵得面红耳赤，林记民站在门口，想劝又不敢劝。最后，张昊不耐烦地说：“跟你说不通！走，找陈总评理去，看看他支持谁！”
三人来到陈总的办公室，陈总正对着电脑，屏幕上是刚收到的“商户堵门”现场视频，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看到他们进来，陈总先问张昊：“外面怎么回事？商户怎么闹到门口了？”
“还不是因为补贴和流量的事！”张昊抢先开口，“我让林记民屏蔽权限，先把人弄走，李工非不让，说我糊弄商户！”
陈总看向建军，眼神复杂。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着楼下举着纸牌的商户，还有拍照的行人，低声说：“李工，我知道你是为了商户好，但现在不是硬刚的时候。投资方下周就要来考察，要是商户闹到他们那里，说咱们欺诈，投资方肯定会撤资，到时候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所以就该糊弄商户？”建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总，您忘了咱们签合同的时候，承诺过要给商户流量、给补贴？现在商户遇到困难，咱们不帮他们，反而屏蔽权限，这不是把他们往绝路上逼吗？以后谁还敢跟咱们合作？”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陈总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先按张经理说的做，把权限屏蔽了，让行政部的人下去跟商户说‘正在核对数据，明天给答复’，先把人劝走。至于补贴和流量，等投资方的钱到了，再想办法解决。”
建军看着陈总躲闪的眼神，看着张昊得意的表情，突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他终于明白，在陈总和张昊眼里，商户的信任、公司的声誉，都比不上“暂时稳住投资方”重要。他们宁愿用谎言和手段拖延，也不愿意面对真实的问题。
“你们会后悔的。”建军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留下几道红印。他没再争辩，转身走出陈总的办公室，林记民跟在他后面，小声说：“李总，我……我不能屏蔽权限，要是商户出了事，我良心不安。”
建军停下脚步，拍了拍他的肩：“不用屏蔽，我来想办法。”
他回到工位，掏出手机，找到王姐的电话——还是打不通，被拉黑了。他又发微信，消息显示“对方拒收你的消息”。无奈之下，他只能给王姐发了条短信，用的是私人手机号：“王姐，我是建军，屏蔽权限的事不是我的意思，我正在跟公司沟通，你们先别激动，注意安全，明天我一定给你们一个说法。”
短信发出去，石沉大海。窗外，商户的喊声还在继续，偶尔夹杂着玻璃门被撞击的声音。建军看着电脑屏幕上商户的名单，每个名字后面都记着他们的需求、他们的期待，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知道，从陈总决定屏蔽权限的那一刻起，乐居和商户之间的信任，就彻底崩塌了——而这崩塌的信任，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