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至,蛋儿俏。
看完手机上的“春分立蛋”攻略,能可捏着一枚光溜溜的鸡蛋,深吸一口气。
“看我的!”
她屏息凝神,将鸡蛋大头朝下,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指尖一点点撤离,如同拆除炸弹的专家。
“第一次就要成功了?”
能可还来不及激动,就见鸡蛋在她撒手的瞬间晃了晃,然后啪嗒一声,干脆利落地躺倒,还滚了半圈,活像在嘲笑她。
“嘿!怎么回事?这桌面太滑了?”
这一次,她换了木地板,据说木地板摩擦力更大。
这次她动作更轻柔,鸡蛋似乎也很配合,立住了片刻。
“啊啊啊啊!成了!成了!”
能可狂喜,刚要拿出手机拍照,那蛋却仿佛突然犯了困,慢悠悠、慢悠悠地歪倒,精准地滚进了旁边的地毯里。
“啊啊啊!什么仇什么怨!”
能可捏着鸡蛋举到眼前,大声训斥:“我说蛋啊,配合一下行不行?今天可是春分啊!昼夜都平衡了,你怎么就不能平衡一下子?”
立蛋并不是什么非做不可的事,但能可还真就较上劲了。
这次,她准备换个蛋,“刚刚那个蛋可能小脑发育不全,平衡感不行,咱们来挑一个发育好的。”
能可精挑细选,她拿起一个又一个鸡蛋,对着光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甚至贴耳倾听了一下它们的心声。
终于,她相中了一个“幸运儿”。
这个“幸运儿”体型匀称,外壳光滑,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微光。
“好了,就你了!”
她对着鸡蛋低声细语,好言相劝,“蛋兄,给个面子,立住了,晚上给你开追悼会……啊,不是,是表彰大会听话!”
鸡蛋被缓缓放置在茶几上,能可屏住呼吸,指尖感受着蛋壳细微的纹路,一点点松开。
鸡蛋晃了一下。
能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又晃了一下。
这一次,鸡蛋晃了晃,像是犹豫不决的旅客,左右摇摆了几下,竟然真的站稳了!
站稳了!!
“成功了!成功了!”
能可激动得把沙发垫扔上天,立马掏出手机,对着那颗立起来的鸡蛋开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摄。
她变换着各种角度,蹲着、趴着、跪着,仿佛在给超模拍大片。
她一边拍,还一边给鸡蛋洗脑,“蛋姐,保持住!对,就这样,展现你最优美的曲线!”
她甚至特意调整了灯光,让鸡蛋在茶几上投下一个小小的影子,显得更加立体动人。
正拍着呢,旁边的电脑突然响起来,把能可吓得一哆嗦,手机以抛物线的形态飞出去,不偏不倚的砸在鸡蛋上。
咔嚓~
蛋壳应声碎裂,蛋清蛋黄流了一桌。
咔嚓~
能可也感觉自己的心也碎了,裂开了。
不幸中的万幸,刚买一个月的手机没裂开。
能可拿着湿纸巾擦了一遍又一遍,还是觉得手机壳上有一股子蛋腥味。
她憋着一肚子火,怒气冲冲地拽过电脑,打算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坏了她“立蛋大业”。
看清新消息的瞬间,她的怒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消散无踪。
光宗耀祖的吴耀祖:今天我三姐结婚,请你吃席,你别做饭了。
能可超能耐:哇哦,今天是三姐的好日子啊,恭喜恭喜!
能可超能耐:那啥,既然要吃席,那我肯定得随点礼,你说我该随点什么好?
光宗耀祖的吴耀祖:不用,留着肚子就行。
能可超能耐:不行,我必须随礼。
光宗耀祖的吴耀祖:那你随个五毛吧。
能可超能耐:五……五毛?你认真的?
光宗耀祖的吴耀祖:当然是认真的,这年头就这标准。
能可超能耐:四五十年代的五毛,我还真没有。
能可超能耐:要不,我给她送对大红牡丹的暖水壶?实用又喜庆!
光宗耀祖的吴耀祖:别!千万别!整个村里就两个暖水壶,一个是大队长去镇上开会得到的奖品,一个是村里小花她姨奶奶淘汰下来的,我姐要是成了第三个,那可解释不通了,太扎眼。
能可超能耐:那,送一对“双喜鸳鸯”的脸盆?
光宗耀祖的吴耀祖:太超前了,不可以。
能可超能耐:那……那……我送,我送什么呢?
她眼珠一转,瞥见了桌上那滩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蛋液,忽然灵光一闪。
能可超能耐:有了!我给她送一筐新鲜鸡蛋,鸡蛋营养丰富,寓意还好,绝对符合年代,绝对实用,绝对不扎眼!
光宗耀祖的吴耀祖:……
光宗耀祖的吴耀祖:行吧,这礼我替我姐收了。还有,鸡蛋……你看着挑几个就行,别送一筐。
能可超能耐:头一次感受到送礼送不出去的痛苦,这种感觉真憋屈啊。
光宗耀祖的吴耀祖:这年头,上赶着送礼的,也只有你了。
随出去十个鸡蛋的礼,能可在中午时分吃上了吴耀祖三姐的席。
说实话,这席放在现在,挺简陋的。
但放在四五十年代的农村,这绝对是一等一的光景,是主家拿出了最大诚意和家底儿的体面。
摆在能可面前的,是六碗菜,菜品看着并不精致,甚至有些粗糙,连盛菜的粗瓷碗也很粗糙,边沿都有大小不一的豁口。
能可拿起筷子,一碗碗尝过去。
六道菜里有三道带着荤腥,一道是一大海碗的肉炖干豆角,浓郁的肉香混着干菜的特殊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能可夹了一块肉,肥瘦相间的肉片炖得酥烂,但她更喜欢底下吸饱了肉汁、变得油润饱满的干豆角。
第二道荤菜,是一大碗萝卜干炖肉。
说是炖肉,其实用眼一扫,几乎见不到肉影,只能看到零星几点深色的肉皮和焦香的油渣隐藏在萝卜干之间。
但偏偏是这借足了肉味、吸饱了油水的萝卜干,嚼起来咸中带甜,格外的下饭。
第三道带荤的,是一碗咸鱼块蒸芋艿。
晒得干硬的小咸鱼被切成小段,密密铺在切块的芋艿上一同蒸熟。
咸鱼特有的咸鲜味彻底渗入粉糯的芋艿中,咸鱼本身硬得有点费牙,但那咸香的风味,已经是极好的调味了。
剩下三道,则是纯粹的素菜。
一碗凉拌野菜,只是简单焯水,用粗盐和农家自酿的大酱略略调味,入口清爽,还带着一点野菜特有的微涩。
一碗酱拌豆腐,白水蒸过的大块老豆腐,浇上一勺浓稠的农家酱,再撒上几颗翠绿的葱花,做法质朴,却凸显了食材最本真的香气。
最后是一大海碗几乎不见油星的清水煮白菜,仅仅撒了一把粗盐,但白菜炖得软烂清甜,正好可以用来清清口。
桌上仅有的一点荤腥,都小心翼翼地混在大量的素菜里,但能可吃得极为满足。
她一口窝头,一口菜,吃得格外认真。
这席面看似粗糙简陋,却透着一种在捉襟见肘的日子里掏出全部家底、真心实意待客的赤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