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记杂货铺开张首日的喧嚣与灵石光芒,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更汹涌的暗流已化作恶臭的浊浪,狠狠拍在了这新生的“怪店”门前。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苏晚晴如同往常,带着对新一天的期许,轻轻拉开沉重的铺门插销。然而,门缝开启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烂灵植、腐败汁液和某种刺鼻化学药剂味道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毒瘴,猛地灌了进来!
“唔!”苏晚晴猝不及防,被这恶臭冲得眼前一黑,胃里翻江倒海,踉跄后退一步,素手紧紧捂住口鼻,眼中满是惊骇。
门外,已非昨日人声鼎沸的景象。
堆积如山!
腐烂的、分辨不出原本形状的灵植残骸,混杂着沾满粘稠黑泥的灵兽内脏、破碎的丹炉药渣、甚至还有几具低级毒虫的尸体,如同肮脏的潮水,将玄记的铺门彻底淹没!这些污秽之物堆积得足有半人高,形成一道恶臭的“城墙”。粘稠的、五颜六色的腐烂汁液从“山体”各处流淌下来,在青石板路上汇成恶心的溪流。无数绿豆蝇、黑甲虫在腐肉烂叶间疯狂蠕动、产卵,嗡嗡的振翅声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海洋,如同黑色的阴云笼罩在恶臭的垃圾山上方!几只肥硕的食腐鼠在垃圾堆边缘探头探脑,绿豆眼闪烁着贪婪的光。
精心布置的银线草驱虫门帘,此刻被腐烂的汁液浸透,失去了光泽,蔫搭在污秽中,徒劳地散发着最后一丝微弱的辛辣气,却引来了更多蝇虫的叮咬。那歪歪扭扭的招牌,也被飞溅的污物沾染,墨迹混着污秽流淌,显得更加狼狈不堪。
整个店铺门前,俨然成了坊市中段最污秽、最恶臭、最令人作呕的垃圾场!过往行人无不掩鼻狂奔,绕道而行,投向玄记的目光充满了厌恶、怜悯和幸灾乐祸。
“谁…谁干的?!”苏晚晴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声音带着愤怒的颤抖。
林玄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他脸上的咸鱼表情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冻结的平静。他看着眼前这片由恶意精心构筑的污秽之墙,眼神锐利如刀,瞬间扫过远处几个巷口。几个探头探脑、穿着短打、明显是底层混混的身影,接触到林玄冰冷的目光,如同被毒蛇盯上,吓得一个哆嗦,慌忙缩了回去。其中一个混混腰间,似乎不经意间露出了半块刻着药鼎纹样的木牌——百草阁的标记!
答案不言而喻。是那些眼红玄记生意、被抢了饭碗的低阶丹药、灵草铺子,在百草阁的授意或默许下,雇佣地痞流氓,趁着夜色,将收集来的污秽垃圾倾泻于此!目的就是要让玄记开不下去!
就在林玄和苏晚晴被这恶臭垃圾山堵在门口,怒火中烧之际——
蹬蹬蹬!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铿锵声传来。一队身着青云坊市制式玄铁甲胄的巡逻队员,在一名留着两撇鼠须、眼神倨傲的执事(王扒皮)带领下,气势汹汹地分开几个远远看热闹的行人,走到了垃圾山前。
王扒皮捏着鼻子,装模作样地用一块丝帕捂着口鼻,眼神里却满是幸灾乐祸和毫不掩饰的刁难。他绕着恶臭的垃圾山走了半圈,目光扫过被污秽浸染的招牌和门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啧啧啧!”王扒皮啧啧有声,声音尖利刺耳,“林掌柜,苏小姐,你们这‘玄记’还真是…别开生面啊!开业第二天,就给咱们坊市整出这么大一个‘惊喜’?瞧瞧!瞧瞧这脏的!臭的!蝇虫乱飞!鼠蚁横行!严重污染坊市环境,影响其他商户经营,败坏我青云坊市的声誉!”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向林玄,鼠须一翘,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盖着坊市管理署鲜红大印的罚单,啪的一声,重重拍在垃圾山边缘一块相对干净(被他特意挑选)的墙壁上!
“根据坊市管理条例,第一百三十七条,商户门前三包区域,必须保持整洁!违者重罚!”王扒皮趾高气扬,声音拔高,刻意让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念在你们新店开张,不懂规矩,这次就不封店了!但是,罚款!必须重罚!以儆效尤!”
他手指用力戳着罚单上那个刺目的数字,唾沫横飞:
“即日起!玄记每月需缴纳坊市管理费、卫生清洁费、环境治理费…共计两千九百九十九块下品灵石!每月!月底交清!逾期加倍!否则,封店!驱离坊市!”
两千九百九十九!
这数字如同晴天霹雳!原坊市管理费不过区区三十灵石!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敲诈勒索,是往伤口上撒盐,是逼人上绝路!
“什么?!”苏晚晴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两千九百九十九?你们这是抢劫!明明是有人恶意倾倒垃圾陷害我们!你们不去抓肇事者,反而…”
“苏小姐!”王扒皮粗暴地打断她,三角眼一瞪,“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谁陷害你们?证据呢?我只看到垃圾堆在你们玄记门口!这就是事实!规矩就是规矩!交不起?那就趁早关门滚蛋!坊市容不下你们这种污染环境的害群之马!”他身后的巡逻队员也配合地挺起胸膛,手按佩刀,目光不善。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有同情,但更多是事不关己的冷漠和看戏的兴奋。百草阁和林家安排的人,更是在人群中煽风点火:
“罚得好!这么脏,谁还敢来买东西?”
“就是!影响大家生意!”
“交不起就滚蛋!”
恶意如同冰冷的潮水,混合着恶臭,汹涌扑来。
林玄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屈辱、冰冷的杀意,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熔岩,在他胸中疯狂奔涌、咆哮!体内那玄黄之色的灵力核心感受到了主人的滔天怒意,猛地一颤!沉重如山的力量几乎要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将眼前这恶心的垃圾山连同那狗仗人势的执事一起碾成齑粉!
就在这怒意冲顶、心神激荡的刹那——
嗡!
林玄头顶,那幽绿色的“天命反派”字幕猛地一震!原本流转不息、凝实稳固的熔金纹路,竟毫无征兆地崩裂开一道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见的黑色裂缝!
一股污浊、阴冷、充满了世间恶念与负面情绪的灰气,如同从地狱裂缝中渗出的脓血,瞬间从那道裂缝中狂涌而出!这灰气带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带着无数怨毒、诅咒、贪婪、绝望的低语幻听,疯狂地侵蚀着原本熔金璀璨的纹路!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冷水!熔金纹路被灰气触碰的地方,瞬间发出刺耳的腐蚀声!璀璨的金光变得暗淡、斑驳,被染上污秽的灰黑!那幽绿的底色也仿佛被污染,透出一股死寂的暗沉!整个字幕变得扭曲、污浊,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仿佛“天命反派”这个标记,正被这世间的恶意所污染、侵蚀、同化!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精神冲击,顺着那灰气,狠狠灌入林玄的识海!无数恶毒的幻象在眼前闪现:铺子倒闭,苏晚晴被人欺凌,自己再次沦为废人,在垃圾堆里腐烂…这些幻象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试图摧毁他的意志,点燃他毁灭一切的疯狂怒火!
“呃!”林玄闷哼一声,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晃。识海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剧痛无比!
“林玄!”苏晚晴察觉到他瞬间的异常,担忧地扶住他的手臂,却感觉他手臂肌肉绷紧如铁,皮肤冰冷。
就在这时,林玄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预料中的暴怒,没有歇斯底里,反而扯出了一个极其冰冷、极其怪异、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笑容!
“呵呵…呵呵呵…”低沉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滚出,在恶臭的垃圾山前,在漫天蝇虫的嗡嗡声中,显得格外瘆人。
他缓缓抬起手,没有指向王扒皮,而是指向了眼前这片由恶意构筑的垃圾山,指向了那张刺目的天价罚单,指向了周围那些幸灾乐祸或冷漠旁观的人群,最后,他的手指仿佛无意识地向上,虚虚点向自己头顶那正被灰气侵蚀、污浊扭曲的熔金字幕。
“好,好得很。”林玄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垃圾…罚单…还有你们…”
他的目光扫过王扒皮那张因他怪异反应而有些错愕的鼠脸,扫过那些煽风点火的影子,最后定格在远处百草阁和林家势力所在的方向,嘴角那冰冷的弧度扩大:
“这欢迎仪式…真是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