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外的道路上是惨烈的战场清理现场。空气中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浓重刺鼻的火药味以及尸体开始腐烂的恶臭,几种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地狱般的气息。目之所及,到处散落着鬼子的尸体和倒毙的马匹,破碎的军服碎片、断裂的刺刀和扭曲的枪械零件如同垃圾般铺满了泥泞的地面。更令人不适的是,地上还残留着不少队员因过度紧张或血腥场面刺激而呕吐的污秽物,黄色的秽物在泥水和血泊中晕染开来,散发出阵阵酸腐的气味。汽车在这种环境下寸步难行,轮胎在黏稠的血浆和泥泞中徒劳地打滑空转。
时川见状,果断放弃了汽车,命令立即改用现场现成的马车运输,能抢运多少是多少。战士们默默无言地执行着命令,将沉重的箱子奋力抬上马车,没有人抱怨环境的恶劣和任务的艰巨,每个人的脸上都刻满了极度的疲惫,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现在,绝不是可以矫情的时候。
时间回溯到当天上午八点。天色灰蒙蒙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名仓刊面色阴沉地率领着他的机枪小队、装备着步枪的运输中队以及三个严重不满编的步兵中队,作为先头部队首先出发。他们严格遵循着板井逸二那近乎苛刻的命令,将行军队伍收拢得异常紧密,士兵们排成压抑的三列纵队,沉重的军靴踏在泥泞不堪的地面上,发出整齐而沉闷的“噗噗”声。
整个大队的行军队列被压缩得不足800米,显得异常紧凑,也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紧随其后的是鹿野新一郎的大队。他的情况甚至比名仓刊还要凄惨,手下只有四个缺编得更厉害的步兵中队,士兵们扛着步枪,步履蹒跚,许多人脸上带着菜色,眼窝深陷。尽管如此,他的人数竟与名仓刊大队相差无几,那勉强拉扯出来的行军队伍,也硬是达到了八百米左右的长度,像一条精疲力竭、伤痕累累的巨蛇,缓慢而沉重地蜿蜒在崎岖的山路上。
对于如此仓促、如此之早地强行军,名仓刊和鹿野新一郎内心充满了强烈的抵触和愤怒。名仓刊的一个精锐中队刚刚就丢在不远处那个山坡上,战友的尸骨未寒,血迹未干,此时立刻行军,在他们看来,这是对玉碎勇士英灵最大的亵渎和不敬!然而,专横跋扈的板井逸二,挥舞着司令部的鸡毛当令箭,用他那冰冷强硬、不容置疑的命令,逼迫他们必须立即开拔。两人心中怒火中烧,却也只能强行将这口恶气压下。士兵们脸上也写满了不情愿,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泥泞的道路,沉默地迈着步子,整个行军队列中,除了沉重的脚步声,就只有此起彼伏、压抑而粗重的呼吸声在回荡。
此时,整个队伍中最高昂、最积极的,莫过于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板井逸二本人了。他腰杆挺得笔直,如同标枪,骑在膘肥体壮的战马上,嘴角挂着一丝志得意满、仿佛胜利已在囊中的微笑。在他的如意算盘里,三个大队的精锐皇军士兵,凭借着重机枪的狂暴火力和掷弹筒的精准压制威力,在光天化日之下与那些“反抗军”作战,“失败”这两个字根本无需考虑!士兵的死亡?那不过是为天皇陛下尽忠的荣耀!只要能取得最终的胜利,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他心中反复盘算着:将近三千名武装到牙齿的皇军精锐,就是压,也足以把那区区几百人的反抗军彻底压垮碾碎!胜利的荣光仿佛已经提前降临,在他眼前闪耀着诱人的光芒。
他意气风发地骑在战马上,和执行官并辔走在行军队列的中间。清脆的马蹄铁敲击着裸露的石块,发出“哒哒”的声响,在这片寂静得有些诡异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他浑然不知,从他踏入这山口的那一刻起,隐藏在茂密树丛和嶙峋岩石后的不知多少支狙击步枪的枪口,已经无数次悄然对准了他。冰冷的准星十字线,一次、又一次,死死地锁定了他的胸膛或头颅。只是,每一次,狙击手都因为担心弹道可能误伤到埋伏在更近处、同样屏息凝神的战友,再加上他的大队主力还未完全踏入精心布置的死亡伏击圈,他才得以一次次在鬼门关前擦身而过。子弹带着死亡的尖啸,有时几乎擦着他的帽檐飞过,带起的气流拂动了他的发梢,他却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胜利幻想中。
然而,当他策马走到山坳中间最低洼、阳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云层斜射下来,恰好照亮他那张因傲慢而扭曲的面孔时,他那自以为是的运气,终于彻底耗尽了。当第一声清脆得如同死神叩门般的“砰”枪响骤然撕裂山谷的寂静,仿佛一个信号,瞬间,一排排致命的子弹如同死神的无形镰刀,带着刺耳的呼啸声,从东面的山坡上横扫而下!走在东面最外侧的一队士兵,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毫无防备地齐刷刷倒下了一百多人!刹那间,血花在人群中凄厉地绽放,惨嚎声、惊叫声、绝望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打破了所有的死寂。一挺由四人抬着重型机枪,被重点照顾的子弹风暴直接掀翻,沉重的枪身侧翻着砸进泥泞里,机枪手当场毙命,温热的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泥土。
板井逸二在枪响的瞬间,武士道的本能让他猛地抽出了腰间的指挥刀,试图用表面的镇定来掩饰内心的惊骇。他强作镇定,刀尖狠狠指向子弹射来的东面山坡,声嘶力竭地怒吼道:“反击!杀给给!”然而,话音未落,只听前方不远处“嘭!嘭!嘭!”连续三声剧烈的爆炸!三枚手雷几乎同时炸开,火光和浓烟猛地腾空而起。
但爆炸点却明显偏离了目标,飞溅的弹片只将几块无辜的岩石炸得碎石乱飞。板井逸二(坂本)目睹此景,嘴角下意识地撇了一下,心中瞬间充满了极度的轻蔑:第一波掷弹筒试射居然能偏离目标这么远?这些愚蠢的华夏士兵到底是怎么打仗的?准头简直差得可笑!就凭这种低劣的战术素养,名仓刊和鹿野新一郎这两个无能的蠢货居然还能损失掉近千名精锐的大倭国皇军?这简直是整个帝国陆军莫大的耻辱!他咬紧牙关,下颌骨绷出坚硬的线条,手中紧握的指挥刀在稀薄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充满杀意的寒光,正准备下令发起他以为必胜的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