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那道金光越来越近，像是一盏被人从地底托起的灯，在废墟间缓缓移动。楚昭还跪在地上，手紧紧攥着传国玉玺，指节泛白，掌心已经被边缘磨出了血痕。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团光。
萧沉月站在他身侧，左臂垂着，裂纹已经蔓延到指尖，皮肤下的数据流忽闪忽灭，像是快耗尽的电池。她咬了下嘴唇，低声问：“你还撑得住？”
“撑不住也得撑。”楚昭喘了口气，声音沙哑，“这玩意儿现在不光是玉玺，还是个魂笼——里面关着三百年的怨气，还有个皇帝的执念。”
话音刚落，金光骤然停在十步之外。
一个身影从中浮现，虚淡如雾，穿着破旧的僧袍，双手合十，眉心一点佛印微微发亮。
“了尘？”萧沉月眯起眼。
老和尚没应声，只轻轻点头，目光落在楚昭手中的玉玺上，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东西，像是遗憾，又像是欣慰。
“施主。”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敲钟一样震进人脑子里，“你手里握的不是权力，是债。”
楚昭扯了下嘴角：“我知道。欠命的，欠百姓的，欠这江山的。”
“那你可知，最难还的，是执念之债？”了尘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卷泛金的经文，字迹流动如水，像是活的一样。“《数码禅经》全篇，我守了一百二十年，等的就是今天。”
他手腕一抖，经文飘向空中，悬在玉玺正上方，一个个字符缓缓旋转，散发出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
“这不是杀伐之器。”了尘看着楚昭，“你要做的，不是镇压它，是渡它。”
楚昭低头看着玉玺，那枚嵌在底部的黑色晶体突然震动了一下，一股寒意顺着掌心往上爬，钻进骨头缝里。
耳边响起低语——
“我为王朝流过血……我替天行道三百年……凭什么说我邪？”
“我不是贪狼，我是秩序！”
楚昭眉头一皱，猛地闭眼，用力掐了下鼻尖。这是他每次装傻充愣时的习惯动作，可现在，他是真需要清醒。
“你听到了？”他问萧沉月。
“废话。”她冷笑一声，“整个皇城都在响。”
她抬手，剑锋轻点虚空，一道细线般的剑气划出，却被经文光芒轻轻挡住，像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膜。
“硬来不行。”了尘摇头，“它已与玉玺共生，斩不断，只能化。”
“怎么化？”楚昭睁开眼。
“以功德为火，以剑意为笔，将经文刻入玉玺核心。”老和尚缓缓说道，“但必须两人同心，一人主引，一人主写。稍有杂念，反噬立至。”
楚昭沉默两秒，忽然笑了：“你还真看得起我。”
“因为你早就在做了。”了尘目光深邃，“赛博佛寺那一签，你求的不是功法，不是神兵，是‘功德无量’心法。你明明可以走捷径，却选了最难的一条路——藏锋，隐德，救微末之人。这不是巧合。”
楚昭没接话，只是把玉玺放在地上，双手覆上去，低声说：“那就开始吧。”
了尘点点头，手指一引，经文缓缓下沉，靠近玉玺表面。
刚一接触，那黑晶猛然爆发出一阵剧烈震颤，整块玉石嗡鸣不止，仿佛要炸开。一股阴冷的气息冲天而起，化作九道狼影盘旋半空，嘶吼连连。
“又是这套？”萧沉月冷哼一声，抬手就要出剑。
“别！”楚昭一把拉住她手腕，“他说得对，不能用杀意。”
他转头看她，眼神认真：“我们不是在打架，是在超度一个困了三百年的灵魂。哪怕它是恶的，也曾经是个想救国的人。”
萧沉月怔了下，随即冷笑：“你现在倒是慈悲起来了。”
“我不是慈悲。”楚昭摸了下鼻尖，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我是懂了。真正的强者，不是踩着尸体登顶，是能让死人都安心闭眼。”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叹了口气，收剑归鞘。
“那你打算怎么烧这把功德火？你刚才都快散架了。”
“火种还在。”楚昭举起右手，小指上的墨玉扳指微微发烫。他闭眼默念，意识中那熟悉的蓝光面板浮现——
【今日签到地点：黑铁皇城废墟】
【奖励已发放：百年功德光环（残）】
一道微弱的金光从扳指中渗出，顺着经脉流入胸口，再缓缓流向双掌。虽不如从前浑厚，但足够点燃一场净化之火。
“够了。”他睁开眼，“能烧十分钟。”
“十分钟够了。”萧沉月抽出长剑，剑尖轻点玉玺中央，“我写快点就是。”
下一瞬，楚昭双手发力，将体内残存的龙魂之力压成屏障，护住二人神识。同时催动功德之力，化作一圈金色火焰，将玉玺层层包裹。
火焰无声燃烧，没有温度，却让周围的空气变得凝重。
萧沉月闭眼，再睁时，眼中已无杀意，只剩冷静如公式推演般的专注。她执剑如执笔，剑锋在虚空中划出第一笔——
金光乍现，一个梵文缓缓成型，落入玉玺表面，像烙印般嵌了进去。
“啊——！”
九首狼影齐声咆哮，黑雾翻滚，试图扑灭那团功德火。可每靠近一分，就被金光灼烧退散，如同阳光下的霜雪。
第二笔落下，第三笔紧随其后。
每一划，都像是在撕开一段被掩埋的记忆——战场上的哭嚎、饥民啃食树皮的画面、孩童被献祭时母亲的尖叫……纷至沓来，冲击着两人的神志。
楚昭额头冒汗，手臂微微发抖，但他死死撑着，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听见了吗？这才是你欠的。”
“第四十七笔。”萧沉月声音平稳，剑势不乱。
“四十八。”
“四十九。”
当最后一笔即将完成时，黑晶猛然炸裂般震动，整座废墟地面龟裂，无数碎石腾空而起。九首狼影凝聚成实体，张牙舞爪扑来！
“我不服！我才是天命之子！”
“谁给你资格审判我！”
楚昭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抹暗金，那是龙魂最后的余威。他低喝一声：“天命？你霸占别人身体三百多年，还谈天命？”
他一把抓起玉玺，高举过顶，朗声道：“今日，我以赛博佛经为引，以众生所记为证——还魂！”
萧沉月剑尖轻点最后一画。
轰——！
万丈金光自玉玺爆发，直冲云霄。黑雾如纸遇火，层层剥落消散。九首哀嚎着崩解，最终化作一缕黑烟，被经文吸入，封印于最底层。
光渐渐收敛。
废墟重归寂静。
风轻轻吹过，卷起几片灰烬。
一道苍老的身影出现在半空，身穿素色龙袍，面容枯槁，眼神却清明无比。他低头看着楚昭，嘴唇微动：
“……原来……朕的国家还在……”
话音未落，身影化作点点星光，随风飘散。
玉玺静静躺在楚昭掌心，墨纹内敛，龙形印记微微闪烁，像有了呼吸。
了尘站在原地，身形比刚才更淡了几分，几乎透明。
“施主……”他轻声道，“可见过真正的……安宁？”
话音落下，整个人如烟消散，只留下一串木鱼声，在风里轻轻回荡了一下，便彻底消失。
楚昭坐在地上，手还捧着玉玺，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萧沉月靠着断柱坐下，左臂裂纹不再扩散，但皮肤下的数据流已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她看了他一眼：“接下来呢？”
“等。”楚昭靠在瓦砾堆上，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签到系统还没刷新，零点快到了。”
“你就这么信那个破系统？”
“不信它，我早死了八百回了。”他笑了笑，抬手摸了下鼻尖，“再说，今天换个地方签到，说不定能捞个修复液给你的胳膊。”
她翻了个白眼：“贫嘴。”
远处天际，乌云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一道银白色的光柱从云层中垂落，不偏不倚，照在皇城正中央的废墟之上。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数十道光柱接连降下，整齐排列，宛如某种阵列正在成型。
楚昭眯起眼：“这可不是自然现象。”
萧沉月缓缓站起身，握紧剑柄，声音冷了下来：“有人来了。”
光柱之中，隐约浮现出人影轮廓，统一制式，手持武器，静默伫立。
为首一人，左手焦黑，右手空握，一步步从光中走出，目光死死盯住楚昭。
“穿越者。”他低声说，“清除程序，重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