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声音又变得异常清晰：
“记住，七号盆煮雪水喝，三号盆煮食物。”
说完转身就跑，橡胶雨靴踩在蓝雪覆盖的路面上咯吱作响。
小七咬着我裤腿往三轮车上拖。
我坐在车上，后视镜里映出母亲奔向家的背影，但她没走直线，而是绕到王叔家废墟边。
我打开车门跳下来，很快母亲的身影又出现了，她的腰间多了条红围巾。
那么鲜艳的红色，在蓝雪纷飞的夜里像盏移动的灯。
三轮车电量足够开二十公里。
我拐上乡道时，天边的极光剧烈抖动起来，绿色光幕中裂开一道口子，有什么东西闪着银光缓缓下降。
小七蹲在车斗里对着天空低吼，7号盆在它爪下发出金属震颤的嗡鸣。
“那是个什么？UFo吗？”我自言自语。
路边的野柿子树上挂着个鸟笼，里头的八哥已经死了，羽毛却呈现金属光泽。
我停下车，用保鲜膜包着手取下笼子，笼底垫着的是tS-7实验室的便签纸，上面的字已经糊了。
“管它的，反正我也看不懂对吧？”我一边问小七，一边把便签翻过来。
背面是潦草的七个数字，被血渍糊掉了一个：7-4-0-？-1-9-2。
小七凑过来嗅了嗅，伸出爪子拍打那个问号的位置，留下三道湿漉漉的爪痕。
我望着家的方向，屋顶已经看不见了。只有极光下蜿蜒的蓝雪，像条闪着毒光的河，慢慢淹没了整个村庄。
我经过废弃的农机站时，发现三轮车的电量图标开始闪烁红光。
小七忽然从车斗里直立起来，爪子搭在我肩上，它冰凉的鼻尖抵着我耳后，传递着不安。
远处有引擎的轰鸣声，后视镜里出现三辆改装摩托，车把上绑着浸透蓝雪的布条。
领头的黄毛青年把蓝雪捏成球状往路边砸，被击中的杨树皮立刻冒出嘶嘶白烟。
“抓紧！”
我顾不及害怕，猛地转车拐进小路，快递三轮的轮胎在泥地上打滑。
小七钻进我外套里，隔着毛衣能感觉到它急促的心跳。
后座绑着的7号盆哐当乱响，正如我慌乱的心绪。
绕过枯荷塘时，摩托声突然消失了。
我刹住车，听见不远处传来了惨叫。那群暴徒堵住了辆银色轿车，正用蓝雪球砸车窗。
玻璃碎裂声里混着女人的哭求：“加油卡都给你们……求求你们……”
小七的爪子抠进我肩膀。我低头看见自己无意识摩挲着母亲塞来的玻璃管，管壁上用油性笔写着正是父亲和萧烬都展示过的那串数字。
我心里涌出一种不管不顾的感觉：我要回去！我不能这样自私地独自逃走，留下父母当诱饵，或是什么。
掉转车头，三轮车碾过路边的野蒿草，溅起的蓝雪水沾到裤脚，立刻蚀出几个小洞。
老家方向的天色更暗了，极光像张被揉皱的绿纱巾笼罩着村庄。
终于看到老院子的大门，可我的心为之一滞。
铁门大敞着，院里那棵老梨树倒了一半，断枝上挂着母亲的红围巾。
我弯腰去捡，围巾却“嗤”地在我指间碎成布屑，这根浸透了蓝雪的织物早已朽烂。
“妈！爸！”
我的喊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小七率先冲进堂屋，随即传来炸毛的哈气声。
跟进去时，我看见餐桌翻倒，父亲的自制呼吸机摔在墙角，氧气瓶的减压阀不知所踪。
家里没有人影。
地下室的门锁被暴力撬开。我往下走，小七咬住我裤腿。
台阶上有新鲜的血迹，呈拖拽状延伸到黑暗里。
我按压住内心的不安，抖抖嗖嗖地摸出手机照明，荧光下看见防空洞的铁门虚掩着，门缝夹着一片染血的医用纱布。
防空洞里堆放的硫磺粉少了大半，空出的地方摆着七个不锈钢盆，按奇怪的多边形排列着。
每个盆里都有少量蓝雪融化后的液体，在手机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盆阵中央放着父亲的旧怀表，表盖打开着，玻璃表面已经碎裂。
“新新……”
母亲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时，我差点摔了手机。
她靠在门框上，半边脸涂满灰白的药膏，没涂药的部分布满细小的血口子。
她的橡胶雨靴裂了道口子，露出里面缠着保鲜膜的脚踝。
“妈妈，还好你没事！”我冲上去抱住她。
“可他们带走了你爸……”
她咳嗽着从我怀里滑坐在地，摸出个吊坠递给我说：
“tS-7的坐标在冰岛。”
小银坠子入手沉甸甸的，拧开发现里面是张微型芯片，表面蚀刻着经纬度数字。
母亲的身体剧烈颤抖，指甲抓挠着水泥地面：
“七……个盆……摆好。”
我这才注意到角落堆着更多不锈钢盆，每个底部都刻着编号。
按照母亲断断续续的指示，我把它们摆成六边形加中心点的阵型。
当第七个盆（刻着数字3）归位时，所有盆里的蓝色液体开始涌动，形成细小的旋涡。
“爸爸被谁带走了？是哥哥实验室的人吗？妈，你快说啊！”我急得大哭。
太长时间了，鬼知道这些日子我每天都是怎么度过的，若不是身边有小七，我恐怕……
此刻，那些积攒起来的情绪全都爆发出来。
可母亲并未回答我的问题。
小七跳进盆阵中心，尾巴上的毛根根直立。
母亲挣扎着爬过来，把父亲的怀表搁在猫爪前：
“启动……需要生物电……”
她抓住我手腕。
“你走……猫留……”
“不可能！”
我尖叫着想抱回小七，黑猫却端坐不动，琥珀色的眼睛静静望着我。
母亲从腰间解下个布包，倒出十几支胰岛素。
我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药。”
她掰开一支给我看，里面是银色粉末。
“纳米共振器……你哥的……”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母亲脸色骤变，抓起地上残留的硫磺粉往盆阵里撒。
粉末接触蓝色液体的瞬间，整个防空洞充满了檀香气味。
盆阵上方开始出现光线扭曲，就像高温下的空气波纹。
小七的轮廓在波纹中变得模糊，唯有左耳的缺口清晰如初。
“现在！”
母亲推我进阵。我踉跄着抱住小七，不锈钢盆同时发出高频嗡鸣。